沈遷搖首,再次聽了宣從南的,讓他自己住出租屋,隻起了個稱謂:“小古板。”
菜陸陸續續地上完了,宣從南像對待世間珍寶一樣對待吃下去的每口飯,一點渣子都沒掉。
“遷哥。”他喊了一聲。
沈遷正用餐巾布擦嘴,聞言抬眸看過來,以眼神回應。
宣從南認真地問:“我們會結婚嗎?”
沈遷愣住,隨即驚訝:“你怎麼會問這個問題?”
這句話的回答可以解讀出兩種意思,截然相反的。
第一個意思:結婚是必然條件,不用特意確認,伴侶會理所當然地給對方想要的安全感,他們一定會結婚,問這句話反而多此一舉。
第二個意思:結婚不僅不是必然的條件,且從不在考慮範圍內,所以當被問起的時候,伴侶的回答會帶著不可思議,甚至覺得對方可笑。
從沈遷的語氣裡宣從南聽出了第二個意思。想和沈遷組建家庭的想法仿佛火苗遇到洪水,滅了個透心涼。
“隨便問問。”他無所謂地回答道。
明亮的包廂視野突然灰暗,宣從南扭頭。玻璃牆外的樹枝晃動,天邊飛過來一片烏雲,遮住了整個陽光。
雲層飄移得很快,像打翻的鉛筆灰被風吹起來紛紛揚揚地灑了一地。
上美術課時每個學生要練習一種能力,將當下看到的事物和顏色記在腦子裡,通過觀察、記憶和想象去畫自己想要的畫麵。
這種能力叫作“場景記憶繪畫”,也叫“記憶默寫”。
鉛筆灰的雲層被突如其來的大風吹散,來去匆匆。應該不會下雨。
片刻後太陽重新探出臉,猛地閃到宣從南直視的眼睛,刺得他酸疼。
拉開洗得發白的背包,宣從南掏出了柔性畫板和速寫本。新炭筆的碳粉會分布不均,需要磨合筆芯,他拿了一支用的還剩大拇指一半長的炭筆在本子上快速畫線,期間沒抬過一次頭。
沈遷不是第一次見他突然這麼旁若無人,習慣了,道:“畫比我還重要是嗎?”
宣從南:“嗯。”
沈遷怔愣,顯然聽到的答案和往常的不一樣。
他走過去按住宣從南的速寫本,宣從南坐在一整麵玻璃牆前的沙發裡,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忽地出現在本子上,不悅地抬眸。
下午陽光將他的長發照得幾近透明,宣從南的五官細膩完美得仿似一個假人,有種他不該在這裡、也不該在人間的美感。
沈遷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情緒。
不高興,責怪,疏離。
沈遷蹲下來,握住宣從南的手,篤定道:“你生氣了?”
宣從南說:“我在畫畫。”
沈遷道:“然後呢?”
宣從南:“彆打擾我。”
沈遷不懂畫,他隻是隨意地瞄了一眼宣從南的速寫本。
藍天,綠樹,十字街道,慢節奏的行人,有序的車輛,烏雲和太陽。
短短十幾分鐘,他將所有想要的東西分布在這張畫紙上,深淺有度層次分明。
十分立體。
沈遷說:“畫錯了。”
宣從南蹙起眉頭,道:“哪裡錯了?”
沈遷說:“剛才烏雲將太陽全遮住了,你畫的沒有。”
他手指點了下代表天空的位置,太陽的光線像金刺一樣紮過烏雲傾泄而下,仿佛下一秒便是萬丈金光。
“藝術沒有對錯。”宣從南說道,“你說的是你看見的,而我畫的是我想要的。”
他態度強硬,這次換沈遷感到不悅了。
“南南,你眼裡的情緒給得太多了。”沈遷像是在糾正不聽話的愛人的錯誤,聲音稍沉耐心地引導說,“冷靜一點,眼睛不要有溫度。”
宣從南直接問道:“你看的是我嗎?”
沈遷像要看穿他的眼底,不知不覺地說了一句話。
可能他自己沒意識到,但宣從南聽得清清楚楚。
他說:“這樣才像他。”
“”
“哦。”宣從南收起畫板和速寫本裝進背包,背上,平靜地回答,“沈遷,我們分手吧。”
他拉開包廂門走出去,樓下有微風,把他的長發吹得輕動。
一輛白車勻速駛過,宣從南看了一眼。
成千上百次練習,已經形成肌肉記憶的“記憶默寫”讓他記住了車標的形狀,盾牌裡有一匹充滿力量感的黑色駿馬,車身大空間足。宣從南認識這種車,卡宴。宣業曾經租過兩次。
車窗緩緩降下五分之一的後座露出了一雙男人的眼睛,他戴帽子和黑色口罩。
窗戶縫隙小,宣從南看不清裡麵,也沒想往裡麵看。
他安靜地走在人行道上,長發飄動徑自向前去。
卡宴駛過去的時候,車裡的男人輕輕凝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