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馬上明白朱翊鈞的意思,有些話不能在臣工麵前說。
他揮揮手,示意李芳:“把胡愛卿的凳子搬近點,給世子也搬一張來,朕和胡愛卿是君臣一心,坐近了說話。”
胡宗憲連忙磕頭:“臣謝陛下天恩。”
起身坐在凳子上,離嘉靖帝不到一丈遠,強忍著心中的不適感,一臉的恭敬。
“東南倭寇,從三十四年鬨到現在,直浙總督換了好幾任,唯獨你胡汝貞,切切實實把浙江倭寇剿了。
居功甚偉,勞苦功高。”
“回陛下,這些都是臣該做的,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胡宗憲看了一眼嘉靖帝,又問起他最關心的事情,“陛下,那福建剿倭之事?”
東南倭亂,為禍甚廣,胡宗憲耗費數年心血,終於剿除了浙江倭患,現在隻剩下盤踞在福建的部分倭寇,全功就在此一舉,他不想半途而廢。
嘉靖帝歎了一口氣,說道:“胡汝貞,剛才朕的失態,你也看到了,國庫缺錢糧。兩淮巡鹽,就巡出這麼點銀子,還被他們貪了一半。
要是再加派稅賦,吃苦的還是天下百姓啊。為了福建倭患,逼反百姓,兩難啊。”
嘉靖帝心裡也很猶豫。
剛才朱翊鈞提醒得對,福建倭患不除,與西洋海商的貿易就受影響,耽誤賺銀子。
可是剿除福建倭患,又需要大量的銀子,自己的修道宏偉計劃又得延緩一段時間。
兩頭堵。
胡宗憲看著嘉靖帝,很想說道,皇上,剛才不是有五百五十萬兩銀子嗎?逼他們吐出來,不就全有了嗎?
可他不敢說,因為他知道,現在朝廷處處缺銀子用,無數的窟窿需要去填,何況皇上等這些銀子也等了好久。
三大殿、萬壽宮等道觀宮殿,皇上籌劃了好些年,因為沒錢,營造拖拖拉拉,一直沒有完工。
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現在有銀子了,皇上能舍得再吐出來嗎?
可是沒有足夠糧餉,自己怎麼清剿福建倭寇?
胡宗憲心急如焚,卻不知該怎麼辦。
“皇爺爺,剛才聽到兩淮巡鹽一事,孫兒想起一事。”朱翊鈞開口了。
胡宗憲一愣,聚精會神地傾聽。
剛才一番經曆,讓他明白,裕王世子不僅極得皇上信任和寵愛,而且心智成熟,一言一行都頗有深意。
“孫兒想起什麼事?”嘉靖帝揮揮寬大的衣袖,雙手籠在袖子裡,放在上腹。
“去年嚴閣老他們上奏,說要給朝廷開源,在浙江搞什麼稻改桑,結果一番折騰下來,國庫銀子沒收到幾兩,還惹得東南民怨鼎沸。
現在皇爺爺嚴令他們去兩淮巡鹽,還敢明目張膽地吞沒近半的銀子。孫兒想來,那稻改桑,平日裡梳理東南賦稅,他們不知道貪墨了多少銀子。”
嘉靖帝的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最後歎了一口氣道:“朕知道這些醃臢事,隻是國事民政還得他們來處理。”
“皇爺爺,我們暫時管不到他們,但是可以新找一條財路,幫胡部堂把福建剿除倭寇的糧餉給湊齊了。”
“新找一條財路?”嘉靖帝眯著眼睛沉吟一會,“孫兒你繼續說。”
“東南值錢的無非是絲綢、瓷器、茶葉,這些東西全掌握在他們手裡。他們賣給西洋人十萬兩銀子,給國庫交一萬兩稅銀,我們也不知道啊。”
嘉靖帝緩緩點點頭。
鄢懋卿兩淮巡鹽,讓他傷透了心。
以前他知道嚴世蕃一黨,手腳不乾淨,吃點拿點卡點,睜隻眼閉隻眼算了。萬萬沒想到,他們膽大包天,再三嚴令下,也敢跟自己三七分,自己三他們七!
孫兒說得對,這些年他們上下其手,不知道貪墨了多少銀子!
都是朕的的銀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