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眼睛吹進了沙子。”
“哦。要不要孫兒幫你吹一吹?”
“不用了,乖孫。”嘉靖帝很快恢複了情緒,“你還記得你四叔的模樣嗎?”
朱翊鈞想了想,“嘉靖四十年,四叔就藩德安府,來仁壽宮辭陛時,孫兒見過他一麵,有點記不住了,很模糊了。”
“他和你爹,比你還要小的時候,總愛圍在朕的身邊轉悠。那時還有你二伯,也就是朕的莊敬太子。他們打打鬨鬨,搶著給朕背書的樣子,仿佛就在昨天。
嘉靖二十八年三月十五日,朕給你二伯行冠禮,十六日加冠。十七日他突患惡疾,沒兩天,你二伯病卒,才十四歲,十四歲啊。”
嘉靖帝聲音低沉,充滿了無奈和悲涼,“在你二伯之前,朕還有長子,哀衝太子,可惜才幾個月就夭折了。在嘉靖十六年,也就是你父王和你四叔出生那年,朕接連痛失了兩位皇兒。
後來嘉靖十七年,十八年又痛失了兩位皇子。
嘉靖二十八年,你二伯又突然沒了,朕怕了。
他們說,這是二龍不相見,不管真假,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在把你父王和你四叔移出宮外撫養,我們父子三人不再見麵後,他倆還真長大成人了。”
嘉靖帝對著西邊,閉著眼睛,黯然地說道:“老四就國,上疏要進宮辭陛。朕想著,不見吧,這一彆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那就隔著帷帳見一麵吧。
十幾年,朕都記不得他的模樣。到了天庭,二祖列宗問起來,朕連親兒子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豈不是笑話。
結果一見,四年不到還是沒了,連個打幡摔碗的人都沒留下。”
朱翊鈞聽著皇爺爺嘉靖帝,絮絮叨叨地念道著,沒有打斷,也沒有回答。
他知道,現在的皇爺爺隻是需要有個人傾聽他滿腹的話而已。
講著講著,講了大約半個時辰,天色發暗,暮色開始彌漫天地。
“好了,鈞兒聽朕講了這麼許久,肚子也餓了吧,一起吃飯去。黃錦,叫禦膳房傳膳。”
“是。”
“皇爺爺,且慢。”
嘉靖帝一愣,轉頭看著朱翊鈞。
“黃公,南邊是哪邊?”
黃錦心頭一顫,伸手指了指南邊,嘶啞著聲音答道:“世子,南邊是那邊。”
朱翊鈞對著南邊,噗通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四叔,侄兒朱翊鈞給你磕頭,你早登天庭!”
嘉靖帝呆呆看著南邊,兩行淚水終於忍不住,從滿是皺紋的臉上緩緩流下。
朱翊鈞大口吃著晚飯,嘉靖帝在旁邊看著,雙眼充滿了慈愛。
等到朱翊鈞吃完,拍了怕圓鼓鼓的肚子,大聲道:“皇爺爺,孫兒吃飽了。我們去消食吧。”
嘉靖帝欣然道:“好,走,一起消食去。”
第二天一早,徐階、李春芳、嚴訥,以及補入閣的郭樸,在內閣的議事堂裡坐下,準備開始議事,突然有書辦慌張跑來,在門口稟告。
“四位閣老,司禮監掌印太監黃公公來了。”
四人猛地站起來,出堂迎接。
一身蟒服的黃錦臉色平和地走了過來,拱手說道:“咱家叨擾四位老先生了。”
身為首揆的徐階站在最前麵,拱手問道:“黃公公此來閣房,可有什麼旨意?”
“徐老先生說著了,咱家是來傳旨的。”
徐階四人全部跪倒在地。
“榮淑康妃杜氏,孝慈恭順追封榮淑恭順康皇後。
皇三子朱載坖承以寬厚,躬修玄默,天資純粹,大度寬仁,當承乾綱。除裕王,立為太子,以備國儲。
嫡長孫朱翊鈞,智謀宏遠,聰明文武。宜膺祧廟之尊,承天序之隆。保有邦無疆之休,垂百王不易之典。立為皇太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