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爺,孫兒的整個計劃就是如此,還請皇爺爺指正。”
嘉靖帝還是那個姿勢,雙手籠在袖子裡,抿著嘴巴,往椅背上靠了靠,“這份計劃,鈞兒苦心策劃,又得譚綸、戚繼光、徐渭等大才讚畫,想必是萬無一失,定能馬到成功。”
看著朱翊鈞期盼的眼神,嘉靖帝頓了頓,“朕不擅軍謀韜略,叫朕指正,有些為難。鈞兒,這樣吧,朕下詔給藍神仙,叫他打蘸祈福,再起上一卦,問個凶吉,可好?”
朱翊鈞喉結抖了抖。
遇上這樣執迷於封建迷信的爺爺,我能怎麼樣!
朱翊鈞拱手道:“能請藍神仙打蘸祈福,起卦問凶吉,那是再好不過。隻是此事關係重大,還請皇爺爺遣人去傳旨時,不要說出是軍略,隻是是孫兒心中有大願。”
嘉靖帝淡淡一笑:“朕知道,藍神仙那個朝天觀.朕讓黃錦去傳話,他嘴巴最緊,鈞兒大可放心。
好了,朕要回萬壽宮玄修敬天,鈞兒在這裡繼續籌劃吧。”
“是。孫兒/臣恭送皇爺爺/陛下。”
朱翊鈞在前,徐渭、南宮冶在後,恭敬地送嘉靖帝回西苑。
重新回到參事房,氣氛瞬間輕鬆了些。
不過看到那張輿圖,南宮冶和徐渭的神情又緊張起來。
南宮冶忍不住問道:“太孫殿下,辛愛會上當嗎?”
朱翊鈞走到輿圖跟前,抬頭仰望著這張高到屋頂,占滿整個牆壁的輿圖。
雙手籠在袖子裡,頭也不回地答道:“南宮先生,軍謀韜略,算來算去,落到實處的還是人。辛愛此人,狡詐多端,但是自負貪婪。這就是他致命的弱點。文長先生的將計就計,就是算準了他的這個弱點。”
南宮冶轉頭看了一眼徐渭,他一臉凝重地看著輿圖,那神情,有七分期待,還有三分虔誠,仿佛在春闈皇榜上尋找自己名字的會試舉子。
南宮冶還是有些擔心,主動遣兵出關,尋戰北虜,這是百年來大明九邊從來沒有過的事。
一旦戰敗,後果不堪設想啊。
“太孫殿下,臣覺得還是過於冒險了。這一仗,臣還是覺得慎重些好。”
朱翊鈞一個轉身,看著南宮冶:“慎重!大明從洪熙年後,一直慎重到如今。二祖皇帝的十三次北伐,五出漠北、三犁虜庭,記在史書裡,都快沒人記得了。
土木堡之變後,數十萬九邊將士躲在城牆要塞後麵,每天期盼的就是今日無虜擾邊。南邊歌舞升平,北邊一潭死水。
天子守國門,說得真好聽,在本殿看來,無非是守戶之犬。煌煌大明,居然要天子來守國門,這守的是國門嗎?是恥辱啊!
為什麼不能延續二祖的武略?大明為什麼不能重現漢唐驅匈奴、滅突厥的壯舉!”
徐渭神情複雜地看著朱翊鈞,沒有出聲。
南宮冶卻嚇得臉色發白,顫聲說道:“太孫殿下,如此窮兵黷武,天下難容啊。”
“窮兵黷武?漢唐時有多少人口?我大明有多少人口?漢唐時有火器嗎?有直通北京的運河嗎?
漢唐時的匈奴突厥,一統漠南漠北,橫跨萬裡,控弦數十萬,強盛一時。
我大明呢,九邊以北一會瓦剌,一會韃靼,一會察哈爾,一會土默特。一群草頭王,就能在大明麵前耀武揚威。
窮兵黷武?被一群小癟三騎在頭上拉屎拉尿,什麼臉都丟儘了,還好意思說不要窮兵黷武,不要還手!”
說完,朱翊鈞轉身,繼續看著巨大的輿圖,一字一頓地說道。
“大明從我開始,不再是天子守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