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和六部已經知道太孫的厲害,這就是隻小狐狸,不得不小心啊。
朱翊鈞看著嚴訥,默默地看了十幾息,這才開口。
“嚴閣老,據我所知,我大明太祖皇帝定下的皇誥裡,明文規定,領兵統軍、調兵遣將之權,在於五軍都督府,什麼歸兵部管了?
嚴閣老,你說的這個祖製,到底是我大明哪位先祖皇帝製定的?”
嚴訥臉色瞬間慘白。
他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兵部掌握兵權,是從土木堡之變,於謙以兵部尚書接管京營開始,再經過商輅整飭九邊完成的。
百年來,成了朝廷上下潛移默化的規矩,深入人心,甚至深入到大家都以為是不為違背的祖製。
嚴訥是老夫子,又沒管過兵部,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潛移默化的規矩就是祖製,堂而皇之地提出來,接過被朱翊鈞抓到把柄,給予了有力的還擊。
朱翊鈞的還擊,讓嚴訥的暈頭轉向。
太祖皇帝定的祖製,兵權在於五軍都督府?
對啊,好像是這麼回事,隻是百年來,大家早就把它忘得乾乾淨淨。
可是祖製就是祖製,自己主動把祖製提出來,太孫就著祖製往下說,一抬腳就把自己踢到坑裡了。
唉,難怪徐階在這件事上一直默不作聲。
自己又操之過急。
嘉靖帝雙手抱在胸,撇著嘴,饒有興趣看著嚴訥臉上變幻的神情,轉身掃了一眼徐階、郭樸、李春芳三人,抬起頭,看著殿外,意味深長地說道:“祖製,祖製真是個好東西啊!”
回到內閣值房,徐階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他知道嚴訥這會請了假,回家去了。
主動送上一個大把柄,被一位十二歲孩童完敗,老臉都丟光,需要點時間恢複心情。
書辦在門口稟告:“閣老,督辦處參事房遣人送來一封密件,說是奉皇上旨意傳過來的。”
“拿進來。”
徐階撕開封條,從牛皮紙袋裡取出一疊文卷,仔細翻閱。
半個時辰後,徐階取下玳瑁眼鏡,長歎了一口氣:“參事房,有大才啊。”
“閣老,張居正來了。”
“叔大來了,快請進來。”
穿著緋袍的張居正急匆匆地走進來,拱手問候:“老師安好?”
“不好,今兒在萬壽宮偏殿,又被你的學生,打臉了。”徐階笑道。
你教的這隻小狐狸,成精了!
張居正隻能苦笑,轉移話題來緩解尷尬。
“老師,戚元敬在關外柳河打了打勝仗?”
“知道,今天在萬壽宮,皇上找我們就是談得這個事。辛愛押解進京,禮部擬國信,通報俺答汗,把前因後果講清楚,靜待其反應。”
徐階看著張居正有點發黑的臉,心頭一動,“你領了戶部侍郎的職,這些日子在忙什麼?”
“在北直隸、山西、山東、河南搞調查,主要是下縣走鄉,實地看看地方的民生。”
“又是你那個學生出的主意?”
張居正笑了笑,“太孫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大家都說大明積弊重重,但是到底有哪些積弊,很多人隻會說些空洞虛無的詞,到底積弊在哪裡,卻說得不清不楚。
於是太孫就叫我,還有王國光、劉應節、梁夢龍四人,由我帶頭,組成一個戶部調查組,花了三個月到處看看。”
徐階眼睛微微一眯。
自己這位得意門生,終究走上了跟自己完全不同的道路。
或許,他走得自己會更遠吧。
“看來叔大你頗有收獲。”
“是的老師,收獲很大。”
徐階的右手在那疊文卷上壓了壓了,“叔大,為師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張羅。”
張居正心頭一動,不動聲色地地應道:“老師隻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