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父王。奸臣想貪,需要更多的權柄;就算是正臣,想濟世救時,也需要更多的權柄。所以對於大臣們來說,無論邪正,隻要有所作為,都需要更多的權柄。”
朱載坖想了想,“如果他們真得能做事,那就給他們好了。”
嘉靖帝轉過頭來,看了朱載坖一眼,歎了一口氣,扶著扶手要站起來,朱翊鈞連忙起身,扶起了他。
嘉靖帝雙手籠在袖子裡,慢慢走到室外的露台上,看著外麵的湖光月色。
“出來吧,外麵月色很美。”
朱載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邁開步子,準備跟出去,被朱翊鈞拉住了。
朱翊鈞揮揮手,李芳連忙上前,雙手奉上一件羽氅。他接過來,雙手奉到朱載坖,嘴巴往嘉靖帝背影努了努。
朱載坖愣了一下,看著朱翊鈞手上捧著的羽氅,又看了看嘉靖帝削瘦的身影,默默地接過羽氅,輕步走到嘉靖帝身後,雙手拎著羽氅的領子,披在嘉靖帝的身上。
嘉靖帝不經意地轉頭,看到是朱載坖,愣了一下,凜冽的目光變得柔和。
朱載坖站在嘉靖帝的左邊,朱翊鈞走上前,站在嘉靖帝的右邊,三人並肩站在露台上。
嘉靖帝雙手籠在袖子裡,頭微微歪著,腰想挺直卻挺不直,隻能往右邊微斜。
朱載坖雙手背在身後,頭耷拉著,腰微微向前彎著。
朱翊鈞雙手也籠在袖子裡,頭仰著,腰挺得非常直。。
皓月懸在三人的頭上,潔白清亮的月光灑下來,籠在他們全身。
過了許久,嘉靖帝幽幽地開口:“老三,”
朱載坖馬上應道:“兒子在。”
“權柄給出去了,就很難拿回來了。驚天動地,要死人,才能拿回來的。”
朱載坖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大禮議?”
嘉靖帝沒有回答,隻是繼續說道:“楊廷和,楊一清,夏言,曾銑,無一不是當時俊傑,國之柱石。
楊繼盛等人,朕又何嘗不知道是正直純粹之人
鈞兒說得對,小丈夫不可一日無財,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要成大事,必須攬權。他們攬著攬著,你就會被困在紫禁城裡,出不去了。”
朱載坖轉過頭,神情複雜地看著嘉靖帝,“所以父皇說,把紫禁城留給兒臣,把西苑留給鈞兒?”
嘉靖帝也轉過頭來,四目相對,他枯瘦蒼老的臉上,浮出笑容來。
朱載坖看著父親臉上難得的笑容,不由地想起少年時,自己跟著哥哥、弟弟,圍著父皇玩耍時,他臉上也是這樣的笑容。
一時間,恍如隔世,神情惘然。
嘉靖帝看了看湖光月色,環視一眼清冷的西苑,擺了擺手,有些蕭索地說道:“風景雖好,可惜清冷啊。走,回屋裡坐著賞景。”
朱載坖主動伸手,扶著嘉靖帝右手。
朱翊鈞無聲地扶著嘉靖帝的左手,三人緩緩地走回到水榭室內,在各自的座椅上坐下。
嘉靖帝坐下之前,朱翊鈞替他取下羽氅,等他坐下後,再蓋在他的身上。
嘉靖帝枯瘦的手,握了握朱翊鈞的右手,笑了笑,示意他坐下。
“鈞兒,給你爹爹說說,文臣們為何是天子最大的敵人?”
朱載坖聞聲轉過頭,看著對麵坐下來,如大人一般的朱翊鈞,目光閃動,神情複雜,突然也笑了。
“老大,你說,我聽聽。”
“是,皇爺爺,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