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查到他們要害處,家破人亡之際,這些鹽商肯定會翻臉,如何彈壓善後?
壓力就全給到漕運總督王一鶚。
想到這位同僚,徐養正心裡忍不住生出嫉妒。
十八歲的進士,被選到福建為縣官,恰巧遇到倭寇犯境,然後劈裡啪啦打了起來,打了十幾年仗,居然三十四歲成了領兵部侍郎銜總督漕運,正三品官階。
自己三十四歲在乾什麼?
還在雲貴跟那些苗人打交道啊。
徐養正擔心,王一鶚能不能鎮得住場子!
雖然他在福建、江西剿賊十幾年,稱得上能臣乾吏,可是山賊和鹽商有巨大區彆。
山賊殺了就殺了,首級還不如倭寇和北虜值錢。
但是每一個鹽商背後,連著數十個高官顯貴,不要說,抓他們都要有足夠的勇氣。
患失患得中,三頂官轎在漕運總督衙門的轎房裡停下,徐養正鑽出轎子,跟著海瑞,在王一鶚的引領下,很快來到前廳裡。
這裡擺著一張圓桌,仆人陸續擺上六道菜,徐養正目光一掃,有些詫異。
都是最普通不過的菜肴,加在一起,不到五兩銀子。
海瑞掃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一撩衣襟,先坐了下來。
王一鶚對徐養正客氣道:“蒙泉公,請。粗菜淡飯,還請不要嫌棄。”
海瑞先開口了:“粗菜淡飯好,吃了不鬨肚子。”
王一鶚哈哈一笑,“剛峰公直爽。王某這十幾年,在軍中的時間多,通常跟將士們一個鍋裡舀飯吃,海裡河裡的魚蝦,山裡林裡的鳥獸,逮到什麼就吃什麼。
有一年在福建,王某困守孤城,連啃了七八天的野菜樹皮,也熬了過來。所以飯菜上,王某不在意,隻要能填飽肚子就好。
剛峰公和蒙泉公,不要嫌棄。”
徐養正坐了下來,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笑著答道:“徐某在雲貴待了十幾年,跟在那裡吃的飯菜相比,這一桌飯菜算是美味佳肴了。”
王一鶚最後一位坐下,哈哈大笑:“看來我們三人都是能吃粗菜淡飯的人,幸會,幸會啊!
看來揚州鹽商的美酒美食,誘惑不到我們啊。”
海瑞也笑了,指著王一鶚說道:“子薦,你個好小子!不錯,難怪太子殿下如此器重你!”
王一鶚先起身,給海瑞和徐養正夾了些菜,然後自己端起飯碗,呼呼地就吃起來。
“剛峰公,蒙泉公,你們自便。王某在軍中待久了,養成吃飯快的習慣。
軍中不知何時會遇到敵襲,也不知道會不會下一刻就要開拔。所以吃飯是抓緊時間,狼吞虎咽,二公不要嫌王某粗鄙。”
海瑞微笑著端起飯碗,慢慢地吃起來。
徐養正也搖了搖頭,緩緩地吃了起來。
兩人一碗飯還隻吃了三分之二,王一鶚已經呼呼地吃完三碗飯,放下碗筷,打了一個飽嗝,喝了兩口熱茶。
徐養正吃完一碗飯,又添了半碗。
海瑞吃了一碗就飽了,他放下跟用水洗過一樣乾淨的碗,又把掉落在桌子上,衣襟上的七粒米飯,一一撿起來,塞進嘴巴裡。
王一鶚請兩位上座用茶。
等仆人把熱茶一一奉上,徐養正端起熱茶,拿起蓋子,輕輕吹了幾口,慢條斯理地問道:“子薦,聽說伱中進士時,座師是少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