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儀看著高拱,心裡感歎,果真還是對手最了解你。
高拱跟徐階明爭暗鬥這麼多年,真的是知根知底,徐階私底下的小動作,高拱一眼就看破。
“新鄭公,少湖公那邊幫忙,留下這麼大的破綻,剛峰公和王子薦稍微一用力,兩淮鹽政,連同南京城的醃臢事,全部能查清。
張叔大此時南下,難道是要安撫那些南京的勳貴們?”
“安撫?太子殿下是會安撫你的人嗎?”高拱冷眼反問了一句。
太子殿下會安撫你,也會厚待你,前提是你是他的人,為他出力賣命。
如果你是他的敵人,跟他做對,他有的是辦法對付你。
前些日子,數十位清流諫官上疏抨擊督辦處為“亂政”,要求撥亂反正,太子殿下虛心接受,還把這些“忠臣”們派遣到偏遠地方委以重任。
這種套路,直接把百官們整不會了。
你說太子昏庸不納諫?
可他確實聽進去了,還下詔盛讚那些上諫的“忠臣”們,然後委以重任,請他們去地方,親自革除在上疏裡指出的部分弊政。
但問題是這些上諫的清流諫官們,往往就那張嘴厲害。要麼不敢接詔去就任,要麼去赴任了卻搞得一團糟,反正都是身敗名裂。
這求仁得仁、順勢而為的手段,比先皇要高明多了。
“誰提出問題,必須給出解決問題的方法。
隻會提問題,跟拍桌子罵娘的市井小民有什麼區彆?你們飽讀聖賢書,幾經觀政曆練,隻學會提問題,卻不知道去找解決問題的方法,有何用?
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還隻是第一步。辦法對不對,能不能見效,必須在實踐中加以檢驗。處理軍國事,不僅在文字上,還要在實踐中。隻有利國益民,你解決問題的方法才算是正確有效的。”
高儀巴拉巴拉背了一段話。
高拱眼睛一眯,緩緩說道:“這是太子殿下跟張四維、王世貞、魏學曾、王錫爵、葉夢熊、梅國楨、李贄等東宮侍講對談時說的話,後來流傳出來了。
由此可見太子殿下對選士和吏治的看法啊。”
高儀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新鄭公,這些暫且管不到,現在我疑惑張叔大被派去南京,難道真得是劍指那裡的勳貴和百官嗎?”
高拱緩緩答道:“可能是。層層施加重物,再堅固的房子也有崩塌的一刻。先是海剛峰、王子薦和徐吉甫,現在又把張叔大派去。
南京城裡的勳貴和百官們,能不能受得住這麼重的威壓?一旦受不住,隻要有一處坍塌,整棟房子就會全麵崩塌。”
高儀讚許道:“新鄭公說得有道理。現在就看海剛峰他們,到底怎麼查案了。”
高拱不喜不悲地答道:“且看海剛峰他們,如何把南直隸鬨得天翻地覆。”
此時的揚州府江都城。
海瑞的欽差行轅掛出牌子,宣布調查南京右僉都禦史、提督操江吳時來,玩忽職守、坐視江匪作亂,劫殺地方富商一案,隨即將吳時來扣押在行轅,開始審理,其麾下左右佐官、幕僚,被一一收監,由欽差行轅的人一一審問。
漕督王一鶚也掛出牌子,宣布按律接管操江武備事務,南下瓜州一帶,巡視江防各營。
隻有徐養正一人,帶著人前往兩淮都轉運鹽使司,開始清查兩淮鹽政賬目。
消息傳出,揚州、南京以及東南一片嘩然。
許多人看不懂海瑞和王一鶚的套路。
但是也有不少人明白三人劍指何處,一時間,南直隸暗潮湧動,更加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