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夢熊開始緩緩說道:“臣自去年十一月,與朝鮮告哀請封正副使沈義謙和鄭仁弘,坐海船回朝鮮,十一月二十六日抵達朝鮮江華島,十二月初四抵達朝鮮王京漢城。
初六,朝鮮國王接見了臣等二人。臣在殿上正式遞交了國書,朝鮮國王收下,說是要朝議後再給予答複,叫臣等在驛館休息。
隻是一連過去半個月,朝鮮君臣始終沒有給予答複。臣二人就分頭行動。臣去拜會沈義謙和鄭仁弘,當麵了解情況。
思文則去找漢城的明商,讓他們去打聽消息。”
葉夢熊緩緩地說道,他和宋應昌也沒有想到,自己兩位同榜進士,天降大任,攤上一件代表大明出使朝鮮的差事,原本想著辦得妥妥當當,漂漂亮亮,沒想到卻灰土灰臉地回來。
朱翊鈞默不作聲,靜靜地聽著。
“臣見到沈義謙,他坦誠告訴臣,大事被朝鮮朝堂上的黨爭給耽誤了。”
“黨爭?”
朱翊鈞沒有想到朝鮮的黨爭居然激烈到這個程度,居然連事關宗主國的大事都被拋到一邊。
“是的殿下。朝鮮國主即位時才十六歲,是先國主的侄兒。入繼王位後由先國主王後聽政。聽聞此國主每天都要舉行經筵,與儒臣探討經史。
在儒學上頗有造詣,在經筵上辨問甚詳,因此那些學識不足的儒臣都害怕當講官。隻是朝鮮國主儒學了得,卻對朝堂上逐漸激烈的黨爭束手無措。”
葉夢熊和宋應昌悄悄看了一眼沉寂不語的朱翊鈞。
我朝太子與朝鮮國主完全相反,儒學根本不學,卻學得一身祖傳絕技,把滿朝文武製得死死的。就連徐階、高拱這樣的老臣,都不敢輕易違背。
“此前朝鮮黨爭激烈,有什麼大尹派和小尹派,鬥得死去活來,沒兩年大尹派失勢,小尹派當權。朝鮮先國主末年,隨著先王後去世,小尹派也失勢,士林派完全掌握朝局。
但是很快,朝鮮朝堂上的士林派又分為先輩派和新進派。臣出使朝鮮時,兩派正是鬥得激烈的時候。
聽沈義謙的意思,朝鮮朝堂上的先輩派原本同意與我大明商議,好生勘定東北邊境線。新進派知道先輩派支持,馬上出聲堅決反對,說朝鮮土地也是鮮血換來的,一寸一尺不敢退讓。
然後雙方在朝堂上天天吵,吵得不可開交,卻無法定下方略,到底是同意,還是拒絕我大明國書的要求。”
朱翊鈞皺著眉頭問道:“朝鮮國主不管?”
葉夢熊雙手一攤:“他想管也不管,兩邊的中堅人物都是他儒學老師,不知道該偏袒誰,乾脆誰也不偏袒。”
葉夢熊看了看宋應昌,繼續說道:“思文找漢城明商打聽的消息,與沈義謙所言無異。臣二人在漢城苦等了兩月,毫無結果,幾次拜見朝鮮國主,請他乾綱獨斷,儘快定下方略來。
可是朝鮮國主似有難言苦衷。臣二人又找人打探,這才知道,原本先輩派逐漸占據上風,開始說服朝鮮國主同意退讓部分土地,好生協商,勘定邊境線。
不想先國主王後突然支持新進派,那邊聲勢大振。朝鮮國主隻是先國主侄兒,不敢犯不孝的罪名貿然同意,於是就遲疑不定。
臣二人實在無法,就先告辭回國複命。”
黨爭!
幾十年後,東林黨發起的黨爭,斷送了大明最後一點元氣。現在朝鮮就給自己打了個樣,在那些人眼裡,隻有輸贏,隻有所謂的道義對和錯,全然不顧會不會危害國家社稷。
結果,整個大明被他們輸掉了。
朱翊鈞站起身來,雙手籠在袖子裡,來回地走動了兩圈。
“看來北海海麵上的炮聲,沒有震醒坐井觀天的朝鮮君臣。看來還是我們的炮聲不夠響啊!既然震不醒,就讓他們聽得再清楚些。
祁言!”
“奴婢在!”
“去請汝貞先生、帶川公、文長先生和乾吉先生請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