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金水沉思了十幾息,搖著頭說道:“唉,真是可惜啊。太子時常跟奴婢們說,這兩年內閣多虧有了徐閣老,才穩住了局麵。
而今正是太子殿下勵精圖治之時,徐公卻要急流勇退,真是叫人扼腕歎息啊!也讓人擔心,朝堂之上,還有誰能掌舵定局。”
徐階連忙謙言道:“楊公公此言過了,過了!
太子殿下就是我大明的定海神針,擎天柱石。老臣是附驥尾則涉千裡,攀鴻翮則翔四海。不敢居功,萬萬不敢居功。
而今內閣有李子實、張叔大,六部有高肅卿,都察院有趙孟靜,皆是當世俊傑,才乾遠超老夫。
有他們輔助太子殿下,可立當世之功。”
兩人還在試探,來回地兜圈子。
楊金水一臉的痛惜,“唉,真是可惜了。咱家剛回京大半年,徐公就要離京回鄉,這叫怎地是好!”
戲肉來了!
徐階不動聲色地問道:“楊公公何出此言?”
“咱家替太子掌著少府,替皇家管著內庫,事事上跟戶部國庫犯衝。
說出來不怕徐公笑話,咱家往內庫裡多摟一點,戶部往國庫裡就少摟了一點。戶部往國庫裡多摟一點,咱家往內庫就摟得少了。
最最頭痛的,還是戶部有個高大胡子,他脾氣臭,性子硬,手段狠,沒有徐公在內閣斡旋壓陣,咱家鬥不過他啊!”
嗬嗬,你謙虛了,滿天下能鬥得過你的,沒有兩個,至少高拱不在此列。
雖然這個高新鄭有能力有手段也有心計,但是跟你一比,稍遜一籌啊。尤其是高新鄭的臭脾氣,是他最大的弱點,很容易就被人抓到痛腳。
他怎麼好跟你比,完全不是你的對手啊!
但徐階敏銳抓到了楊金水傳遞出來的信息,自己一告老還鄉,高拱會補入閣。
沒有成為閣老的戶部尚書,怎麼有資格成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內廷四大璫頭的對手!
而且話你要反著聽。
你真覺得信了楊金水所言,他和戶部高拱水火不容,那你就上當了。
表麵上看,楊金水和高拱一個少府監,一個戶部尚書,一個管內庫,一個管國庫,都是在爭錢,肯定是針鋒相對,明爭暗鬥。
但你要是真正搞清楚了實際情況,就會明白,高拱管收錢和花錢,楊金水管掙錢。
戶部國庫來源就是賦稅,一是田賦丁稅,所以高拱要清丈田地,統計戶籍;再是鹽稅,目前在鹽政局龐尚鵬手裡;然後是工商稅,在楊金水手裡。
從目前來看,最大頭是田賦丁稅,但田地人丁是有數的,上限擺在那裡,不可能無窮儘地盤剝壓榨。
鹽稅占比不小,但年產量和用量也是定數,也有上限,百姓們不可能拿鹽當飯吃。
那麼工商稅就最有潛力,目前也看不到上限在哪裡。
這幾年從幾十萬兩銀子迅速增長到數百萬兩銀子,勢頭極其凶猛,以後一千萬、兩千萬兩銀子都有可能。
這一點,朝中有識之士都知道。
因此可以看出,其實高拱和楊金水是一夥的,楊金水生意做得越大,高拱收的稅越多。
有太子殿下在上麵壓陣,他倆必定是一夥的!
徐階也聽出楊金水的弦外之音,高拱入閣後,他就跟高拱自然而然成為盟友,王國光、龐尚鵬等負責財稅經濟的官員,都是他們的天然盟友。
大家的工作都是相通互利的,必須互相協作,齊心協力才能把政績提上去。中間誰要是扯下後腿,會影響這一圈的人。
他們結成盟友,實力不容小看,也會繼續攬權。
要做事肯會攬權。
此前高拱就從徐階一黨手裡分了不少權,尤其是清丈田地,從徐階為首的江南一黨的盤子裡,分走了不少肉。
徐階一退,高拱入閣,又與楊金水結盟,如虎添翼,那麼分權攬權首當其衝的是誰?
張居正了!
以後內閣鬥得最厲害的兩股勢力,必定是高拱和張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