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是東平州世家,田連阡陌,遍及兗州、東昌和濟南府。
前些年孔貞乾傳襲衍聖公,孔貞寧遷居汶上,後來孔貞乾在京師病故,孔尚賢在京師傳襲公位,並奉詔在太學治學,於是把孔貞寧從汶上請了回來,代治孔府。
黃文才是孔貞寧掌控孔府的得力乾將,人稱黃鼠狼。
他的下首坐著是其他各房以及得力的孔府“外戚”,都是孔貞寧的爪牙。
“居然有人在我孔府門前打橫幅,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依我看,肯定是有人在幕後指使!”孔貞寧第三子孔尚先咬牙切齒地說道。
“要我看啊,不用送縣大獄,直接抓回公府,用私刑,三木之下,定能把幕後黑手招供出來。”
“三少爺,稍安勿躁!”黃文才捋著他最得意的美髯說道,“我去縣大獄裡悄悄看過那個老丈,雖然長相普通,肌膚黝黑,但氣度不凡,身上透著上位者威嚴。”
“怎麼,二舅擔心是個官?”老二孔尚平不屑地說道,“嗬嗬,在衍聖公麵前,什麼官都是個屁!”
“老二,出言謹慎!”孔尚坦勸道。
“難道我說錯了嗎?”孔尚平不喜反問道。
“老二,爹爹不是衍聖公,你也不是衍聖公,衍聖公在京城裡!你口口聲聲衍聖公,你能代表衍聖公嗎?”
孔尚平話語一滯,被堵得啞口無言。
雖然全山東都知道,京師那位是遠衍聖公,曲阜孔府掌纛的是近衍聖公,說話算數的是近衍聖公,比遠在京師的遠衍聖公要管用,是真正的衍聖公。
可是這話不能擺到桌麵上說。
看到老二的氣焰被打下去了,孔尚坦對黃文才說道:“舅舅,請繼續。”
“嗯,姐夫,大郎,前些日子戶部清丈田地的什麼工作組,接連被打,還鬨出人命。雖然出手的都是地方上的潑皮無賴,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背後使勁的是世家大戶,尤其是孔家,首當其衝。
戶部高尚書,新近又入了內閣,成了高閣部,意氣風發,正是得意之時。
清丈田地,對於我們來說,是極其討厭的大麻煩,但是對於高閣部來說,卻是政績,青雲直上的墊腳石。”
孔貞寧微眯著眼睛,靜靜地聽著,這時睜開眼睛,“誌德,你是說在府門前叫囂的老丈,可能是高閣部的人。”
黃文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說道:“高閣部聽說脾性很急,暴躁如火。山東清丈工作組屢屢受挫,被毆打淩辱,還出了人命,這就是打他的臉。
高閣部能善罷甘休?”
退廳裡鴉雀無聲,黃文才一番分析,讓眾人意識到問題。
他們在兗州作威作福,仿佛一抬手就能叫普通百姓家破人亡。可是他們心裡很清楚,自己在某些權貴麵前,其實跟普通百姓一樣,也是草芥。
“太老爺!”仆人在廳門外稟告,“曲阜知縣於布延求見。”
“他來乾什麼?”
“人被送進曲阜縣衙大獄裡,交給他審理問罪,難道問出底細來了?”
“怎麼可能!於布延是個什麼人我還不知道,於麵團,怎麼可能這麼快問出底細來?”
“他在我們麵前是麵團,在百姓們麵前可是破家縣令。”
廳裡的幾個人吵了起來。
“好了!”孔貞寧不爽地喊道,聲音在退廳裡回響,眾人馬上閉嘴,眼巴巴地看著他。
孔貞寧微閉著眼睛想了一會,“誌德,大郎,你們去見見於布延,問問情況,要是他沒有問出底細來,你們去一趟曲阜縣衙,親自見見那位老丈,一定要把他的底細問清楚。”
黃文才點點頭,“是的問清楚。最近市麵上刊行一部奇書《西遊記》。裡麵的故事有意思。就算有羅天本事,路上遇到妖怪也要問清楚底細。
沒背景的妖怪,一棒子打死,少有閒話;有背景的妖怪,就要先老老實實地跟它背後的神仙勾兌好,才可保得平安無事。
孔府門前突然冒出一位妖孽之人,當然要把他的背景問仔細了。”
孔貞寧嗬嗬一笑:“誌德啊,你就愛看這些神怪誌奇章回。你心裡有數就好。大郎,多聽聽你舅舅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