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無奈地說道:“從灤河最上遊的興化城到開原城,東西有一千五百裡。京師到濟南,也不過一千裡。
從圖們汗王帳兀魯胥河畔到背靠薊州鎮的承德城,南北有一千裡。東南西北方圓五千裡的地方,足有山東加上京畿這麼大,不要說十萬兵馬蹤跡,就是二十萬,三十萬大軍也很難察覺。
何況漠南地廣人稀,北虜騎兵飄忽不定,難尋蹤跡。他們這樣上疏彈劾,過於苛刻了。”
譚綸捋著胡須補充道:“此前大明對邊關以外,兩眼一抹黑。就算是北虜酋首的名字,也是口口相傳,從商旅口裡打聽出來的。
諜報偵查局在諸邊鎮和商隊的支持下,費儘心思在北虜權貴身邊埋了暗樁細作,他們居然要求我們對北虜一切動向了如指掌。
親近之人,如果處心積慮,也能把你蒙在鼓裡,何況千裡之外的敵人。”
朱翊鈞點頭稱道:“譚公和戚將軍說得對。大明邊事糜爛,孤看啊,全壞在這些不通軍事卻自以為是的文官身上。
或怯敵畏戰,貽誤戰機;或輕敵浪戰,冒進求成,最後的結果是邊關將士們的鮮血白流了。”
蕭如薰突然在一旁說道:“‘孫子曰: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殿下和譚公重兵囤積灤河,戚將軍不敢輕離灤河,就在於先為不可勝。
我東北軟肋就在灤河一線,一旦破邊,就可直入京畿,天下震驚。”
朱翊鈞讚許地說道:“對!戰爭肯定是互有傷亡,以命博命而已。己方傷亡小,對手傷亡大,就是我勝;反之就是我敗。
東北戰事的部署,孤反複思考過,是最優選擇。隻要護住京畿不失,大不了孤以遼東換察哈爾部王帳。遼東可失而複得,但察哈爾部王帳一失,圖們汗就會威嚴掃地,再無翻身之力。”
“殿下英明!”譚綸、戚繼光和蕭如薰齊聲說道。
“哈哈,能得三位讚許,孤心裡滿是自豪,以此水代酒,敬三位,敬東北浴血奮戰的將士們!敬大明!”
“敬大明,煌煌如日月!”
四人痛飲一杯後,開懷大笑。
又吃了幾口菜,朱翊鈞繼續往下聊。
“元敬,你彈劾李成梁的上疏,孤看了。”
“殿下,此事臣派人再三核實,人證物證皆在。”
“你的彈劾督理處轉給中軍都督府,中軍府會有公正裁定下來。嚴肅軍紀,孤一再強調。要不是曹公和文長先生再三勸解,廣寧伯這個爵位,孤都不想封給李成梁。
譚公。”
“臣在!”
“你去跟李成梁好好說一說,他要是還如以前那樣胡作非為,縱容部下,軍法國律不容他!
孤的淩煙閣裡,不會給一個不遵軍紀的人留位置!”
見朱翊鈞說得如此嚴厲,譚綸馬上應道:“臣遵令旨!”
朱翊鈞又說道:“提起李成梁縱容部下搶掠一事,孤還想起一件事。這次孤能容下李成梁,就是他沒有殺良冒功,要不然什麼廣寧伯,孤直接封他做廣寧城的城隍!”
譚綸、戚繼光和蕭如薰聽了後,喉結忍不住抖動了兩下。
死人才能被封城隍。
“癸亥之變,薊遼總督楊選為了逃避罪責,居然指使前線將領殺歸附蒙古人,以其首級充功,結果釀成大變,造成薊州鎮兵馬失陷。
喪心病狂!
孤也覺得這是關外蒙古部落降而又叛,無法歸心大明的原因之一。殺一北虜首級,可換取不菲的賞銀。
在某些窮凶極惡的邊軍官兵眼裡,蒙古六翼的牧民不是大明子民,而是行走的賞銀。少數邊軍官兵,為了一己私利,殺良冒功,結果把朝廷費儘心思籠絡的蒙古左六翼逼反,好好的局麵悉數敗壞。
孤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譚公、戚將軍,你們儘快擬廢除北虜首級領賞的舊例,好好杜絕這一惡行發生!”
“遵令旨!”
火鍋吃得差不多,酸梅汁和啤酒也喝得肚飽,朱翊鈞打了個飽嗝站起來,有內侍走過來。
朱翊鈞端起水杯漱了漱口,把水吐在盆裡。又有內侍捧上盛滿溫水的銅盆。
朱翊鈞洗了幾把臉,用乾毛巾搽拭了一遍。
譚綸三人也起身,漱口洗臉,跟著到旁邊的閣間裡用茶。
清風先是吹過楊柳的樹蔭叢中,又沿著微波蕩漾的湖麵,帶著柳葉的清香,湖水的滋潤,涼爽地吹進來,讓人心曠神怡。
朱翊鈞四人一邊喝著茶,一邊任由涼風輕拂,拂去身上的熱氣。
“元敬,承德城夏天涼快嗎?”
戚繼光馬上答道:“殿下,承德城夏天比京師涼快多了!”
“好,元敬,儘快把灤河經營成大明腹地,以後孤每年去那裡避暑,再召集漠南漠北的蒙古諸侯伯,在承德城聚會。
漢蒙一家,常來常往,才顯得親近。”
蒙古人,多好的打手啊,必須好好籠絡一番,以後打通歐亞大陸橋,嗯,現在叫震洲大陸橋,他們是主力軍。
水陸並進,一帶一路!
不儘快打通西邊的水陸通路,自己即將發動的工業革命,哪裡來的傾銷市場,不盤剝你們,我怎麼讓大明子民過上富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