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放心,小的十分小心。徐良材也是精細謹慎的人,沒有叫外人生疑。”
“該說的都說了?”
“按照爹爹的吩咐,兒子一字不漏地說給徐良材聽了,也按你的吩咐點了兩折戲。”
馮保雙手疊在腹部,仰著頭,看著屋頂。
“信傳過去,這出戲就看張叔大怎麼唱了。”
他目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什麼,盯著馮七說道:“老七,在東廠上多用些心。最近宗室那些王孫們跳得厲害,好好盯著,不要被王誠把功勞搶了去。”
王誠是黃錦留在東廠的老人。
馮七連忙答道:“爹爹放心,這一次兒子抓到幾條大魚,一定會讓爹爹在殿下那裡露臉。”
“小心點,用點心,不要讓咱家臉沒露出,把屁股露出來了。”
“兒子一定不敢!”
張居正府上,張居正坐在書房裡,聽徐良材稟告機要。
徐良材是他的表弟,比他小兩歲,兩人從小在一起讀書。張居正是神童,徐良材是朽木不可雕。
張居正秀才、舉人、進士、翰林,跑著步往前衝,徐良材連個童生都沒考上,後來乾脆投奔張居正,在府上做了位內管事,是張居正最信任的人之一。
“老爺,這些話我一個字不敢漏,也不敢錯,全是馮七的原話。”徐良材說道。
張居正捋著胡須,心裡盤算著馮七轉達的話,到底什麼意思?
這些話都是場麵話,你就是碾碎了也分析不出所以然來。
“你們倆除了說話,還做了什麼?”
“老爺,當然是聽曲。”
張居正眉頭一挑,問道:“聽曲?馮七點了什麼曲?”
徐良材歪著頭想了想,“先是點了一折《焚香記》,然後點了一折《追韓信》。”
“《追韓信》?”
“是的,金仁傑的《追韓信》。”
“點的哪一折?”張居正追問道。
徐良材想了想,“第三折。”
張居正起身,在書架裡找了一會,轉身回來,重新坐下。
“表弟,你去書店買一本書,叫《西山爽風錄》,是前元金仁傑譜曲作詞的雜劇集。”
徐良材一聽就明白了,“裡麵必須有《追韓信》?”
張居正點點頭。
徐良材離開後,張居正坐在書房裡,冥思苦想,馮保到底想傳達什麼意思給自己?
兩人早就在朱翊鈞還是裕王世子,張居正在西苑給朱翊鈞上課時就暗地裡結成了盟友。但兩人很謹慎,表麵關係處理得不遠不近。
見麵互相熱情打招呼,平日裡從無往來。
兩人一個是朱翊鈞的貼身內侍,在裕王府就伺候著,一直跟進西苑裡;一位是朱翊鈞的老師,三天兩頭要來上課,肯定認識,表現得太疏遠反而讓人生疑。
但是過於親近又不妥當,不僅會被禦史彈劾,也會引起朱翊鈞的生疑。
這一位的心思敏銳,還是小心點。
張居正知道,馮保肯定有要緊的消息傳遞給自己,卻不敢明說,因為這消息事關重大,萬萬不敢讓第三人知道,隻能很含蓄地傳遞過來。
苦苦思量時,有絲弦聲和唱曲聲隱約傳來,張居正思緒被一攪,有些惱怒!
正要發火,心頭一動,大聲道:“哪裡唱曲?”
“老爺,是大少爺叫府上養的戲班排戲,好在太太壽宴上演。”
“叫唱曲的進來。”
“是。”
不一會,一位女伶忐忑不安地被請到門外,“奴婢給老爺請安了。”
“你會唱雜劇嗎?”張居正開門見山地問道。
“會。”
“《追韓信》呢?”
“回老爺的話,這是雜劇有名的戲牌,奴婢會唱。”
“起來,把第三折唱給老爺我聽。”張居正說到。
“是!”
女伶站起身來,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
“.咱王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張居正猛地坐直身子,眼睛裡閃著精光,但他沒有出聲,裝作不動聲色,聽完整折戲。
“嗯,唱得不錯,賞兩塊銀圓。”
“謝老爺!”
等女伶和下人都離去,書房裡又隻剩下張居正一人。
他背著手,心神不定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馮保傳遞的意思,張居正全悟到了,隻是他沒有想到,皇上的身體居然壞到了這個地步。
一旦太子即位,朝局定會截然不同。
想到激動處,張居正猛地推開窗戶,外麵小花園的景致映入眼中,他抬頭一看,看到京城上空的藍天白雲。
蒼狗浮雲,世事難測啊!
隆慶四年,隆慶四年還會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