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輿情洶湧,喊打喊殺,皇上視若罔聞,一直保他善終。
還有胡宗憲,大名鼎鼎的嚴黨,改投到世子黨門下後忠心耿耿,任勞任怨,現在是資政局之首。
等於前宋政事堂首相,地位還在自己之前,還封宣城縣公,世襲罔替。
夠了,臣子遇到這樣有擔當的君上,足矣。
高拱和自己恩師徐階?
嗬嗬,皇上隻是有擔當,又不是濫好人。
朱翊鈞給祁言交代完,轉過身來,對張居正說道:“張師傅,我們沿著湖邊走走。”
現在後妃們也住進了西苑,西苑被一分為二,西安門、玉河橋到承光殿、乾明門一線,以北的北海湖地區是後妃們居住的地方,以南的中海湖、南海湖地區是朱翊鈞辦公和接見外臣的地方。
朱翊鈞雙手籠在袖子裡,跟張居正一前一後,走在湖邊的林蔭道上。
“張師傅,大明積弊百年,太多的屙病,千頭萬緒。我們師生倆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要提綱挈領。”
“皇上說得對,綱領所在,還請皇上垂訓。”
“張師傅這個考成法提得好。
吏治是新政改革的首要,朕此前一在強調,也一直在醞釀,如何整飭吏治。張師傅提出的考成法,就是個好法子。”
朱翊鈞讚歎道。
不得不說,張居正確實是位改革家,他上手就推出考成法這個大明版ki考核法,正好捏住了大明上下官吏的七寸。
但是帶來的後果就是上下官吏拚命抵製。
因為他們知道,考成法一旦全麵落實,他們逍遙快活的日子就到頭了,取而代之就是給大明做牛做馬。
這都是命!
縱觀整部人類曆史,就是一部牛馬史,隻是有時想做牛馬而不成,有時慶幸做了牛馬。
現在你們在大明做牛馬,攤上朕,給你們增加了俸祿和津貼,算你們福氣。
要是按照太祖皇帝的祖製,草料還不能給你們喂得太飽,怕你們吃飽了容易犯困,不想乾活。
張居正也識趣地答道:“皇上英明,指示臣設立的大明考成法中央指導委員會,馬上就見到成效了。”
朱翊鈞笑了笑,繼續說道:“整飭吏治,同時進行的是建立完整的稅賦製度和財政製度。
稅賦製度是在一條鞭法基礎上的廢除徭役攤派,合並為統一人頭稅。張師傅,這個人頭稅,不好收啊。”
張居正的設想就是把明朝各種徭役攤派,全部厘清,屬於胡亂攤派的苛捐雜稅,全部廢除;屬於正常的就列為稅收,按人頭收稅。
這樣朝廷既能收到稅,又儘可能地避免各級胥吏攤派加碼。
雜役攤派為捐稅,看上不多,但因為它們不是正稅,朝廷根本沒有細則規章,胥吏正好上下其手,想怎麼收就怎麼收。
往往老百姓被攤派征收了二十兩銀子,國庫卻隻收到了一兩銀子,其餘的被各級胥吏官員以及豪右惡霸瓜分了。
國庫沒錢,什麼事都做不了,偏偏老百姓被搜刮得越來越窮。
遇到災荒和戰事,隻能加餉增稅,然後又是胥吏官員和豪右們的一場歡宴,百姓們被敲骨吸髓,國庫卻隻落得一點點銀子。
大明就在這樣惡性循環的死路上一路狂奔。
現在自己和張師傅要拯救大明,這個弊政必須改變。
張居正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皇上英明,正雜徭役攤派合並為稅銀,按人頭稅收,確實不好收。
其中最大的問題還是老問題,窮苦百姓勢弱,他們的稅容易收。反倒是縉紳豪右們的稅,不好收。”
張居正期盼地說道:“皇上總有奇思妙想,還請指點臣,這正雜徭役合並後的人頭稅,該如何收?”
朱翊鈞笑著答道:“張師傅,這個問題,其實前人們已經幫我們找到答案了。”
張居正想了想,眼睛一亮:“鹽鐵論?”
朱翊鈞開著玩笑:“哈哈,張師傅英明!”
張居正答道:“皇上羞煞老臣。
鹽鐵論把鹽鐵收為公有專營,以鹽鐵為基礎收稅。人,不管男女老弱,不管富窮貴賤,都要吃鹽。
隻要你買鹽,交了鹽稅,也就等於交了人頭稅。”
“張師傅,我們還可以舉一反三。”
“舉一反三?”
“張師傅,此前我們討論一條鞭法,其中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普通百姓,如何籌集到足夠多的現錢來繳納折現的人頭稅?”
張居正點點頭:“皇上所言極是。當初一條鞭法初行,最初目的就是把各項正雜徭役折成銀錢,避免被胥吏肆意攤派。
許多百姓能通過做工等方式獲得現錢。隻是這種辦法隻能在東南工商大興的地方,或者省城、府城和縣城附近的鄉民百姓,還有機會。
深居僻遠山地鄉野的百姓,就隻能通過變賣糧食、棉花等農物山貨折現,就算是通過少府監的供銷社,避免被過多盤剝,但依然是件難事。
這也是臣焦慮所在。
皇上剛才說的舉一反三,難道跟這有關係嗎?”
朱翊鈞答道:“普通百姓掙錢不易,所以我們在設計稅賦製度時,就要從這方麵考慮。政治問題,用政治手段。經濟問題,就用經濟手段。
張師傅,剛才我們說了,鹽稅是一種人頭稅,專賣的糖、酒、茶葉也可以變成一種人頭稅。
現在工廠出產的貨品,有增值稅,販賣到各地,進入到千家萬戶,有商品交易稅。這兩項稅其實也可以認為是一種人頭稅。”
張居正一聽就精神了,“皇上,還請細加指點。”
“張師傅,稅賦不僅僅是收錢養官養兵,支撐整個朝廷,更重要的用途是進行財富再分配,大白話就是劫富濟貧。”
張居正的眼睛更亮:“劫富濟貧?皇上,怎麼個劫富濟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