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紫光閣左閣裡,一身朱色圓領十二紋章服的朱翊鈞站在上首,給五人在講課。
四位身穿賜蟒服的資政,胡宗憲、張居正、趙貞吉和譚綸,還有一位穿著鬥牛服的楊金水,在下首坐著一個半圓。
“諸位,朕講了一個多小時,大家也應該明白什麼叫政治經濟學?現在朕做一個總結。
政治經濟學,是是研究人類社會中支配物質生活資料的生產和交換的規律的科學。
剛才說過,生產和交換是兩種不同的社會職能。
沒有交換,生產也能進行;沒有生產,交換,因為它一開始就是產品的交換,便不能發生。因此可推斷,生產是交換的基礎,交換是生產的衍生。
這兩種社會職能互相影響,又各自受外部因素影響,所以兩者都各自有自己獨特的規律。這點,我們務必要注意。”
胡宗憲五人,拿著毛筆,在不停地記錄著。
祁言等司禮監的五位內侍,也在旁邊不停地記錄著。
朱翊鈞繼續說著:“民為本,所以讓百姓過上富足穩定的生活,是國家的根本。
百姓如何過上富足穩定的生活?那就是發展經濟。
由其推論,經濟發展是政治穩定的基礎,我們應該致力於促進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
政治之決策,多半圍繞經濟,需集思廣益,兼聽則明,偏信則暗。
政治問題用政治手段解決,經濟問題用經濟手段解決,軍事問題用軍事手段解決,但一切解決手段的基礎都是經濟。”
張居正抬了下頭,看到站在上首的朱翊鈞,心裡恍惚了一下。
皇上又長高了。此時的他比一般成年人還要高,身形魁梧挺拔,頗有太祖之風。
太祖之風?
他在江南做的這些事,太祖恐怕都不及。
太祖隻是殺得人頭滾滾,皇上不僅殺人,還喜歡誅心。
是啊,他不叫誅心,他叫做清除遺毒
還有他講的這些知識,就像一場場風暴,猛烈又持續地衝擊著自己,衝擊眾臣的腦子。
這些人讓人耳目一新,發人深思的學識,皇上是從哪裡學到的。
他才十六歲,還是自己的學生
真是不可思議。
朱翊鈞還在繼續講。
“政治上講遠見,軍事上講運籌,經濟上講決斷。關鍵一點,就是審時度勢,它是一種大智慧的體現,是集知識和經驗為一體。
政治上的失誤,軍事上的失利,經濟上的失敗,都與審時度勢有關。審時,是戰略,是方向,其餘的政治手段,經濟經營,軍事戰術,都是技巧。
政治是充滿權謀的領域,需要妥協;商業是充滿欺詐的領域,需要信任;科學是充滿荊棘的領域,需要開拓;文化是充滿偏見的領域,需要容納”
朱翊鈞拍了拍手,笑著說道:“好了,四位老先生,金水,朕今天的講課到此結束。”
胡宗憲笑著答道:“今天又是臣等收獲滿滿的一天。”
眾人哈哈大笑。
他們聽過十幾次朱翊鈞的講課,早就被震驚得麻木了,早就習以為常。
看到大家都像是被上過一課的樣子,朱翊鈞也心滿意足。
《政治經濟學》、《辯證法和唯物主義》,以及其它的一些現代哲學、經濟等方麵的知識,都是托宗教局資深公務員這個身份的福。
上級經常會邀請一些知名教授,舉行一些政治、經濟、文化乃至哲學方麵的講課。
哪個部門都不想去。
都三四十歲了,還去聽課,聽完課還要寫學習報告,煩不煩。
可是上級領會再上級的指示精神舉行的這些講課,效果什麼暫且不說,場麵得支棱起來。稀稀落落的,會場連人都沒坐滿,宣傳欄上的照片不好看。
那就各個部門抽人,把會場塞滿,把場麵支棱起來。
清閒部門宗教局就成了首選單位,資深公務員老朱也成了抽調骨乾。
老朱也願意當四十多歲的老學生。
去了有各種禮物和紀念品發,單位發補貼,吃住全包,等於純收入。
有時候講課在附近的名勝風景區,等於公費旅遊一圈。
這肚子裡的知識原本沒有多少的,聽得的課多了,東一點、西一點,老朱的肚子灌了一肚子知識,跟雜貨鋪似的。
現在整理一下,拿出來欺負一下這些先人。
內侍把筆硯都收了上去,又有幾位內侍端著一碗碗銀耳蓮子羹,走了進來。
祁言說道:“皇爺,皇後娘娘聽說皇爺在跟幾位老先生議事,就叫西苑禦膳房熬了些銀耳蓮子羹,叫送了過來。”
朱翊鈞右手揮了一圈,“既然是皇後的心意,給諸位先生和金水擺上。”
“是。”
胡宗憲五人端起金邊纏絲蓮枝碗,先齊聲對祁言說道:“祁公公,請代臣等謝過娘娘賜食。”
朱翊鈞端著碗,大口大口地吃著,嘴裡也閒不住。
“搞好經濟,就是讓百姓們脫貧入富。朕覺得,聖人的書,是給人讀的,可要是用來辦實事,一件也辦不成。
朝中某些理學大家說,要安於清貧,仿佛窮,就是好事。你們說說,窮就一定忠厚老實嗎?”
張居正答道:“皇上,臣覺得倒不一定,奸猾刁民,就是他們。”
朱翊鈞說道:“張師傅說得沒錯。窮凶極惡,人餓極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是富人就一定是好人嗎?
那也不一定。富人還想更富,為富不仁的比比皆是。
但總得來說,百姓們隻要吃得飽穿得暖,日子有盼頭,天下就太平,大明江山就永固。”
“皇上聖明。”
放下碗,漱口洗手後,朱翊鈞指了指祁言。
“四位老先生,金水,我們現在學以致用。祁言,把海公的上疏抄件發給大家。”
“遵旨。”
五人拿著海瑞的奏章用心看,每人神情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