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看著眾人,意味深長地說道:“諸位先生,物價降低,這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就是極大地減輕了生活負擔。
負擔輕了,收入還增多了,百姓們有了餘錢,就可以多買些肉食,讓身體吃得棒棒的;可以把孩子送去讀書識字,未來更有希望;可以多扯幾尺花布,穿得體麵些;可以去聽聽戲曲話本,豐富空餘生活
諸位先生,這才朕心目中的民富。
這樣的民富,需要我們走出去,廣四海之地以養國民,聚四海之貨以養大明。”
胡宗憲五人齊聲道:“皇上聖明,真知灼見,臣等受教。”
朱翊鈞擺了擺手,“千年之變局,大明也進入到大航海時代。在這個時代,我們隻需記住兩點,一是自由貿易;二是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內。”
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內!
胡宗憲、張居正、趙貞吉和譚綸麵麵相覷,皇上這話,說得有道理,就是太驚世駭俗了。
朱翊鈞轉頭看著南邊的窗戶,悠悠地說道:“俞大猷的奏本是一個月前發出來的,按照行程,他們這會也該到了天竺果阿。
我們這麼多帆船艦炮,態度又這麼平和良善,不知道葡萄牙人和天竺人,願不願意接受我們這小小的請求。”
朱翊鈞在心裡補了一句。
三哥,開門啊,自由貿易了。
正如朱翊鈞所料的,俞大猷率領的朱雀水師,正浩浩蕩蕩向天竺進發,他們的第一站是榜葛剌(孟加拉)的吉大港。
已經見上帝的葡萄牙印度總督卡爾德隆的副官,第一個舉著白旗的葡萄牙軍官,現在成為大明水師忠實奴仆的何塞阿方索,正在朱雀水師旗艦,兩千一百噸的乙級戰列艦寧波號艉樓上,眉飛色舞向俞大猷等水師將領們,講述葡萄牙人在天竺的“征服史”。
阿方索曾經是葡萄牙駐滿剌加副總督萊昂的副官,跟著一路北上出使明國,學會了不少官話。
棄暗投明這幾個月來,他更加努力學習官話和明國曆史,還給自己取名為何塞,字奉先。
隻是有些比較難的詞,需要旁邊的通譯附加翻譯。
“偉大的弘治十一年,也就是耶穌誕生一四九八年五月十八日,葡萄牙的達伽馬船隊第一次來到了印度南部的卡利卡特。”
旁邊的書記官在俞大猷等人旁邊解釋道:“總爺,這地方也就是三寶太監下西洋所記載的柯欽港。”
何塞手舞足蹈地說道:“弘治十八年,達伽馬達到天竺的第八年,也是西曆一五零五年,葡萄牙國王曼努埃爾一世派遣第一任印度總督堂弗郎西斯科德阿爾梅達,帶領二十一隻大帆船來加強印度新建立的殖民地。
三月,艦隊從裡斯本出發了,船員中包括有四百名接受過軍事訓練的水手,一千五百名士兵,三百名個炮手,以及一百多位各種工匠,二十多位精通數學、天文和地理學的傳教士。”
此時的何塞,完全把自己當成大明軍官,以一位大明人的角度來述說這些曆史。
“到正德四年,也就是西曆一五零九年,葡萄牙船隊建立了從印度西北的第烏港到南邊柯欽港等一串港口,控製了印度西海岸的貿易。
以前這裡的貿易由阿拉伯人控製,不甘心的他們勾結商業合作夥伴威尼斯人,從埃及運過來威尼斯槳帆船,還有奧斯曼的阿拉伯帆船,圍攻第烏港,結果葡萄牙人勝利。
得勝的葡萄牙人攻占了果阿城,把總督府建在那裡,自此亞丁、阿曼、第烏、果阿和柯欽港,這一片海域所有的阿拉伯商人,都需向葡萄牙人繳稅。
葡萄牙人繼續向東,一直搶占我們大明的滿剌加港,順著阿拉伯商船的足跡,攻占了香料群島”
何塞義憤填膺地說道。
“這些該死的強盜,花了五六十年經營這條帶來無窮財富的航線。從滿剌加出發,到吉大港補給,再掉頭向西南,沿著印度東海岸向南,經過布裡格德轉過馬納爾角,沿著西海岸一路向北,經柯欽可達果阿。
如果要去阿拉伯,可繼續向北,經蘇拉特、第烏港去到阿曼、巴士拉和亞丁。如果要去東非,直接從果阿趁風橫跨南大洋,直趨基爾瓦或索法拉港。”
俞大猷點點頭:“現在我們要去的吉大港,是葡萄牙人從滿剌加去往天竺的重要補給站?”
“是的大帥。”何塞這句大帥叫得字正腔圓,“吉大港兩三百年前就是阿拉乾人、阿拉伯人、波斯人和印度人貿易往來的重要商港,也是榜葛剌(孟加拉)蘇丹國和阿拉乾國爭奪地。
正德十三年,也就是西曆一五一八年,葡萄牙人嘗試過從榜葛剌蘇丹國手裡搶下吉大港,獨占貿易權。
那次去的隻是一支勘察地理的探索隊,船和人手都不多,被榜葛剌蘇丹軍隊擊敗。
到嘉靖十七年,也就是西曆一五三八年,阿拉乾人在葡萄牙人的支持下,從榜葛剌蘇丹手裡搶到了吉大港。
至此,幾經爭搶,吉大港目前名義上屬於阿拉乾國,但實際上被一支葡萄牙軍隊,以阿拉乾國雇傭軍的名義控製著,蒲甘(緬甸)海盜在吉大港也有不小的話語權。”
俞大猷鼻子一哼,“海盜也有話語權?那吉大港還有王法嗎?”
何塞諂媚地答道:“無法無天,法外之地。”
“那就是海盜窩了?”
何塞馬上聽懂了,“回總爺的話,海盜窩,窩中窩,裡麵全是老海盜,很多年的海盜,死了還便宜的那種。”
“死了還便宜?”
配合默契的通譯連忙補充:“總爺,是死有餘辜。”
“那就對了,海盜都死有餘辜!知道我們這支水師怎麼起家的嗎?”
周圍的將官們異口同聲地答道:“奉皇上聖諭,打倭寇海盜起家的!”
“既然吉大港是海盜窩,那我們也不用那麼客氣了,什麼戰書使節這一套,就不用了,船隊開過去,直接開乾!”
“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