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宗室大清理,朱祐橏等鄭藩上下十幾位郡王、鎮國將軍被查出大不敬、大逆不道等大罪,連同鄭藩一並被除國。
順帶著查出朱祐橏誣陷朱厚烷一事,朱厚烷被赦免。隻是鄭藩被除,鄭王也改封給朱載堯。
於是朝廷下詔,朱厚烷被改封東垣郡王,算是繼承其祖父的爵位。
父親朱厚烷被平反,朱載堉欣然接受邀請,出任欽天監監正。
休息半個小時,東巡隊伍繼續前行。
朱翊鈞和張居正依舊對坐在馬車裡。
“皇上,臣這次隨駕東巡,從豐潤到開平,再到灤州,已經是大開眼界。也深刻領悟到皇上此前說的,發展經濟是一切的基礎。
發展經濟,臣自覺不如楊金水。不過臣身為內閣總理,卻在考慮一件事。”
“何事?”
“皇上,灤州富足如此,太原、上海,還有其它重點發展的工商要地,以後必將挑起大明經濟和稅收的大梁。”
朱翊鈞點點頭,沒錯,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
“隻是這些地方,或府或縣,按律都歸本地布政司管轄,內閣和戶部不該插手。可是這幾地一舉一動,都牽動國計民生。
皇上此前常說,全國上下一盤棋,臣身為內閣總理,做夢都想著如何下好這盤棋。隻是這棋子用起來,不順手啊。”
朱翊鈞哈哈大笑,“朕知道張師傅的憂慮,擔心這幾地的財稅被布政司過一手,會被刮走幾成油水,實在是舍不得。”
“哈哈,皇上說得沒錯,臣確實有幾分不舍。
除此之外,臣還擔心這幾地歸布政司管,總會有人利欲熏心,視這幾地為肥羊,胡亂下手。到時候擾亂了這幾地的政事,耽誤幾地工廠的日常,反倒麻煩了。”
朱翊鈞臉色一正,“嗯,張師傅此慮,說到點子上。地方上有些官吏,總是膽子很大,尤其是見到錢了,可以膽大包天。”
他側頭想了想,“張師傅,此前地方有府、縣之外,還有直隸州和散州。直隸州隸於京師或省布政使司,地位同府,散州隸屬於府。
朕進行地方改製,把直隸州和散州全部革除,編並入各府裡。現在我們可以再設直隸州,隻是這直隸州級彆可以往上升一升。
知州官階同布政司右參議,財政稅賦直接歸戶部管轄但行政由布政司代管,人事銓政由布政司提名,但是必須得吏部和內閣批複。”
朱翊鈞把直隸州設計為計劃單列市,行政級彆為“副省級”。
財政上直接歸中央管轄,同時賦予經濟管理方麵一定的自治權,行政等方麵一並由布政司統籌管理。
張居正聽出裡麵的玄機,仔細琢磨了一下,可行又好處多多。
不過他想得更多,斟酌了一會,張居正抬頭對朱翊鈞說道:“皇上,臣覺得可在此基礎對地方官製再改一改。”
“如何改?張師傅詳細說一說。”
“皇上,臣想著府之名,有戎政府,有應天府和順天府,地方設府,會讓人誤會混淆。臣建議不如改為郡。
省、郡、縣。
再設州,分直隸州和散州。直隸州,實為一郡,卻直隸內閣,財政、行政、銓政等一並等同布政司,知州官階也等同布政司。
至於散州,實為一縣,卻財政直隸於布政司,知州官階等同郡同知,其餘行政、銓政委托本郡管理。”
朱翊鈞愣住了,張師傅,我隻是搞了個計劃單列市,你卻把直轄市和省轄市搞出來了?
“張師傅,你這樣設計,可有什麼講究?”
“皇上,上海、灤州、太原這樣的大肥肉,內閣肯定是要吃到肚子裡去。隻是總不能好處中樞全拿走,不給地方留嗎?
臣想著,經濟次一點的,比如太倉、昆山、江陰、南海等縣,改為散州,直接歸布政司管,讓他們在搞活經濟方麵,也有幾塊好田地施展。”
張居正最後一句話打動了朱翊鈞。
是啊,灤州、上海、太原等直隸州,是中央搞活經濟的試驗田和火車頭。但是總得也給各省留幾塊肥沃好田,讓他們做試驗田,搞活起來做小火車頭。
朱翊鈞點點頭:“張師傅的想法很妙,中央吃肉,各省總要喝點湯。”
張居正也笑了,“皇上英明,一眼就看穿臣的小心思。”
朕當然看穿你的小心思,你建議設直隸州,它們經濟實力強,稅收高,一舉一動影響國計民生,直接歸內閣管,你當然開心了。
更重要的是,直隸州下麵直接管著幾個縣,地盤不大,設知州足夠了,總不會幾個縣還要設個巡撫吧。
按照現在的官製,知州歸內閣管,巡撫直接歸朕管。
張師傅啊,你心裡那幾顆算盤珠子,都快蹦到朕的臉上來了。
朱翊鈞笑了笑。
這種算計他不會放太在心上。
還是那句話,自己權力放得下去,也拿得回來。如果覺得有什麼不妥,自己會想辦法把直隸州從內閣手裡摳出來,再加一頂官帽子管著它。
“朕覺得此建議穩妥,張師傅就去操辦吧。朕唯一擔心的就是地方府改為郡,有些人會不滿意。
有些人總是有自己的想法,你不順著他來,他還很生氣。”
張居正有點莫名其妙,還有這樣的人?
不過叫郡還是叫其它,他不是很在意,隻要自己的這個地方官製小改能順利落地,叫什麼都無所謂。
“皇上,那就先把風聲放出去,聽聽他們的意見唄。如果他們覺得郡不好聽,有什麼新的想法,我們且聽聽。”
“好,且聽聽,要是中聽又中肯,我們就采納。”
正事談完,張居正看著對麵神采奕奕的朱翊鈞,心裡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趁著這個機會,把話說透。
“皇上,臣心中彷徨,有件事憋著心裡不知當講不當講?”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嚴肅的神情,揮了揮手,“張師傅,你我君臣之間,還有什麼當講不當講的?
直說無妨!”
張居正咬咬牙說道:“皇上,臣覺得楊金水權柄太重,恐有尾大不掉之患!”
朱翊鈞臉色瞬間變得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