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掉下去,不是被螺紋條鐵串成血葫蘆,就在混凝土裡泡澡,很有可能就與暗渠合為一體了。
現在沒有混凝土攪拌車,隻能現製現灌,一切都要快,稍微一慢混凝土凝固就麻煩了。
看得出來,工人們身上都綁有繩索,但朱翊鈞知道,這不過是一種心理安慰。為了方便活動,安全繩索都放得足夠長,根本阻止不了工人掉下去,頂多方便把屍體拉回來。
野蠻生長。
任何新生產力出現,引發經濟大飛躍時,都是野蠻生長。
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去適應這些新生產力,隻能邊乾邊調整,期間必然會付出血的代價。
自己雖然讀過政治經濟學,也學過曆史,可在十六世紀建設新大明也是頭一回。
方向知道在哪裡,可是腳下的路全靠摸索著走。
潘應龍指著這一片說道:“等這條甲級排水暗渠修好,複填泥土,再夯實,在上麵要鋪設道路。
規劃是修建一條水泥路,叫宣武南大街,南城的主乾道之一。預留三十米寬度,水泥路麵十二米,長二點六公裡,一直到右安門。”
“學生得知,前些日子灤州化工所搞出柏油來。他們在試驗乾餾焦煤時,提煉出一種焦油,繼續乾餾焦油,提煉出重油和黏糊的殘留物,也叫黑油。
重油被用在火箭彈上,黑油不知道怎麼用,一直廢棄在那裡。
後來公子有批示,把那些黏糊的黑油叫瀝青,跟碎石混合在一起,鋪在夯實的泥沙路上,再用滾輪車壓實壓平,效果極好,大家叫它瀝青路。
瀝青路滲水、平整,還不會像水泥路那樣下雨會積水又容易裂開。”
朱翊鈞哈哈大笑,“潘先生看到好東西了,動心了?”
潘應龍笑著答道:“公子,南城改造是學生心血,就像自己的孩子,自然是什麼好東西都想用上。
隻是瀝青運過來,耗費太高,學生思前想後,還是先上水泥路,等鐵路修通,運費降低,再改建成瀝青路。”
“這就對了。
任何事要循序漸進,一步步來。步子邁得太快,容易摔跤。”
朱翊鈞看了看身後的祁言和林福。
眾人都笑了,祁言和林福笑得特彆開心。
繼續往前走,看到一大片工地,遠處在挖坑打地基,中處在灌混凝土,近處在修砌青磚。大略一看是長方形的房子。
祁言忍不住說道:“潘先生,這房子跟跟灤州鋼鐵廠家屬樣板樓很像啊。”
潘應龍欣然答道:“是的祁小哥,這樓房跟灤州鋼鐵廠家屬樣板樓是一樣,都是工部營造設計規劃所出的圖紙,大體相同,部分做了修改調整。”
“有自來水嗎?”
“他們第一批通自來水。”
一起東巡過去灤州,見過樣板樓的人,忍不住咋舌,“乖乖,這要是修成那個樣子,得轟動整個京師地麵。”
“這麼好的房子給誰住?”
“三分之一是回遷房,就是當初住在這一片的百姓,我們拆了人家的原宅子,這是補償給他們的。
基本上是一家一戶,極少部分是一家兩到三戶。剩下的房子就拿來賣。”
“賣?”
眾人麵麵相覷,心動不已。
潘應龍嗬嗬一笑:“不過諸位,現在你們要買卻是晚了。
總共三區二十七棟,合計兩千四百六十套房子,刨去八百三十套回遷房,剩下的一千六百三十套,都被彙金、富國、工商幾大銀行,以及少府監包圓了,一套都沒得剩。”
蘇峰馬上出聲抱怨,“全包圓?”
“對的,一套都沒有剩。”
“楊公公和幾大銀行這是吃獨食啊。我還準備給鎮撫司定個百來套,用來獎勵立功官吏。潘先生,你太不地道了,這麼大的好事你也知會一聲。”
“老蘇,我怎麼敢知會一聲?京師裡識貨的人多的是,我隻要稍微漏點風出來,我就得被人堵在府衙裡出不來。”
“那也不能把好事全讓楊金水一人占了去。”
“沒法子,”潘應龍雙手一攤,“南城改造的錢款,一大半都是楊公公召集幾大銀行,各家大公司籌錢投入進來。”
朱翊鈞在一旁說了幾句公道話,“當初為了說服這些人掏錢出來,楊金水頗費了一番口水。
要不是他牽頭集資投入進來,南城改造根本動不了。人家是奠基者,是大功臣,肯定是好處人家第一個拿。”
潘應龍馬上附和道:“公子英明,公正公道。
不過諸位不要著急,大家看到了嗎?那一片,還有那一片,都在拆遷,準備在明年下半年開始動工修建,總共六十棟,你們自個看著辦。”
蘇峰馬上跳出來說道:“潘先生,明天一早我去順天府衙找你,咱們好好合計合計。”
朱翊鈞在旁邊說道:“這一片是潘先生打造的新居住樣板區,儘可放心。南城那一片”
他指著不遠處說道。
“多是水溝沼澤地。潘先生把那裡全部填了,植樹挖池,準備修建一處方圓兩公裡多的公園,上風上水,京師後花園,我都想給自己置辦一套。”
潘應龍笑著答道:“公子此言,學生要印出來,給南城改造做廣告。”
朱翊鈞不在意地一揮手,“印吧,把朕的名頭印出來都可以。
隻有把那些有錢人的目光引到這裡來,讓他們主動把錢掏出來,投在南城改造上,是功德無量的大好事,借用朕的名號又何妨!”
“謝陛下!”
一行人在南城轉了一大圈,看著各處工地,被熱火朝天的建設場景感染地心潮澎湃。太陽西斜在阜成門城樓上,一行人從崇文門回到東城,向北轉到正陽門大街。
這裡多酒樓,歌舞升平,燈紅酒綠,更是另外一種繁華。
“鳳梧先生!”
街邊有人在大聲喊著潘應龍,大家聞聲轉過頭去,看到一年輕男子欣喜地向這邊拚命地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