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警衛已經跑上江堤,喘著氣稟告:“督憲大人,禮部左侍郎、文化建設委員會主任張大人,連同文化委員會經曆司副長史兼主任令史沈一貫,趕到了沙鎮,請求拜會督憲。”
王一鶚吃驚地問道:“張四維跑得這麼快?不到十天就從襄陽跑到了這裡?他從哪裡過來的?”
“回督憲的話,張大人一行從沔陽仙桃鎮上岸,走直道到沙鎮。滾單上說,張大人在路上齋戒了十天,在鐘祥上岸,祭拜了顯陵。然後再順漢江下來了。”
王一鶚笑了,“徐少湖的衣缽傳人不是張太嶽,而是張鳳磐。八麵玲瓏,麵麵俱到,好一顆玻璃珠子。”
第二位警衛滿頭是汗地衝上江堤,“督憲,辰溪急報,思南城打起來了。這裡還有總督令史李明淳大人的密件。”
“給我,快給我。”王一鶚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拿到急報和密件,先拆開急報。
“三月二十六日,楊家返鄉狼兵在思南城等船逆烏江回播州時,鼓噪作亂,意欲搶掠思南城,被水德江長官司正長官張瑢和蠻夷長官司正長官安嶽聯手彈壓。
消息傳到石阡苗民司,播州宣慰使司兵馬指揮使楊兆龍,指責思南城惡意誣陷,試圖截攔播州兵回鄉。
雙方爭執不下。三十日,楊兆龍突然下令出兵,播州兵四千出龍泉坪司,四月初三過鸚鵡關,直抵思南城西北方向。
六千播州兵出苗民司,四月初二順烏江而下過桶口鋪,直抵思南城西南方向。三千播州兵出石阡司,四月初四過塘頭鋪,直抵思南城正南方向。
至此,播州兵一萬三千人包圍了思南城
此外,播州黃平安撫司、白泥司聚集了六千兵馬,向鎮遠府西北要隘偏橋司進逼。”
“出動了兩萬兵馬,好啊!楊應龍把他的家底都掏出來了。”
李鄂興奮地說道:“督憲,楊應龍總兵力也就三萬左右。現在他光在東麵就動用了兩萬兵馬,其它方向就兵力空虛了。”
王一鶚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李鄂也馬上閉嘴,不再多言。
“我們去沙鎮。”王一鶚摔下下江堤,“李鄂,你去告訴他們,暗訪巡查江堤的結果,本督等著,要是有疏漏或隱瞞,本督把他們丟到大江裡去祭江。”
“是。”
馬車奔馳在通往沙鎮的官道,王一鶚坐在馬車裡,就著車窗外的陽光,看著李明淳寫的密件。
“三月二十五日中午,一千歸鄉的播州土兵,抵達了思南城烏江東岸的纏頭鋪。
思南兩長官司派人送去豬羊酒米,並告知他們,長官司正在籌集足夠的船隻,好讓他們坐著船,逆烏江而上,過石阡從餘慶司入播州。
當晚,潛伏在思南城的楊氏細作找到了播州土兵的首領,傳達了楊應龍的密令,叫他們在思南城作亂,伺機衝進思南城,占據各地。
還說楊兆龍會在苗民司接應,這邊一起事,那邊馬上就出兵,兩三天就順烏江抵達思南城,合兵一處。
這與督憲預料的一樣。據俘獲的細作頭子,楊應龍子侄楊朝東交代。
楊應龍需要找到一個借口,出兵思南城。他其實並不在意這三千土兵,他隻是希望能借著土兵回播州的機會作亂。
朝廷安排土兵從鎮遠回播州,他就伺機在鎮遠作亂,再趁亂一並吞下思南;朝廷安排土兵從思南回播州,就在思南作亂,再一並吞下鎮遠。
吞下鎮遠和思南,就切斷了貴州布政司與湖南的聯係,楊應龍就能肆意妄為,順勢侵占貴州布政司貴陽府、都勻府和安順州等地,再與永寧宣撫使奢效忠瓜分了水西宣慰司,他就可以割據自立,做他的夜郎王。
隻是楊氏萬萬沒有想到,督憲早就料到了他們的狼子野心,將計就計。
一千播州土兵,隻有三百真正的播州土兵,還都是死心塌地跟著朝廷走的,其餘七百土兵,是以鎮筸兵為核心的湘西土兵,由黔中都司第二師師長朱玨親自率領”
王一鶚看到這裡,會心一笑,心裡滿是自得。
自己定下這計謀,算到了楊應龍會在這一千土兵上做手腳。
其實暗地裡還有預案,就算沒有楊朝東帶著細作來慫恿唆使,這一千土兵也會在思南城“作亂”。
然後思南土司兵趁勢平亂,發文公開指責播州。楊應龍在石阡等地囤積這麼多兵馬,怎麼能按捺得住?
反正是不管用什麼法子,都要把楊應龍的主力兵馬,從播州勾出來,勾到自己預設好的“客場”作戰。
出來了,想再退回去,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隻要黏著住這些兵馬,楊應龍這頭野心勃勃的惡狼,就能被自己牽著鼻子走了。
王一鶚繼續翻閱李明淳的密件。
“我們製造了一場作亂,朱師長帶著這一個加強營的兵力,配合思南土兵,剪除了死忠於楊氏的那些軍官頭人,抓住了思南城裡潛伏的五十多位播州奸細。
我們加強城防,嚴陣以待四月初二,烏江上遊下來的播州土兵進抵城下;初三、初四,龍泉和石阡的兩路播州土兵陸續進抵城下。
統軍將領是楊應龍的弟弟楊兆龍,初四,他就下令開始攻城。加強營帶了一千枝萬曆元式線膛槍,士兵們在城牆上居高臨下,一百五十米之內一槍一個”
萬曆元式線膛槍,王一鶚見識威力。
槍炮局的工程師介紹過,他們用鏜床在槍膛裡拉出四根膛線,再配合新式鉛彈,精度非常高。
他們演示過,新式鉛彈呈長錐體,尾部有圓錐凹孔(米涅彈),火藥被點燃,鉛彈尾部瞬間脹開,緊緊地貼住槍膛膛線。彈體跟著膛線旋轉,出槍口後也一直旋轉不停,不會像滑膛槍鉛彈那樣空中亂飛,精度非常高。
普通射手加以訓練,一百五十米能擊中目標。優秀射手,兩百米甚至三百米內可以射中目標。
由於拉膛線成品率不高,萬曆元式線膛槍的產量不高,目前都配置給上士、軍士長以上士兵使用。
每班有一到兩位,作戰時不會跟普通士兵,列成一排同時開槍。他們會行走在隊伍旁邊,獵殺有價值的目標,比如軍官將領、騎兵、傳令兵等,也被稱為獵兵。
“萬曆元式線膛槍在我們守城時太好用了。一千名黔中第四師的士兵都是老兵,槍法真的神了。播州土兵仰攻思南城,在城下集結時,他們的軍官、頭人們,就被我們的獵兵擊殺殆儘,士氣大落。
到第二天,他們的軍官和頭人們穿著跟土兵一樣的衣服裝扮,可他們終究要指揮部隊,還是會被我們的獵兵認出來,又被獵殺。
過了第四天,播州土兵兵丁損失不到一千,光軍官和頭人就死傷兩三百人。他們一萬四千左右兵丁,才多少軍官和頭人。
我連忙找到了朱玨師長,叫停了獵兵們的獵殺。這樣打下去,我們各部還沒進抵各自的位置,播州土兵可能會被我們嚇跑,縮回播州。
朱玨師長覺得很有道理,跟張瑢、安嶽兩位長官商議後,第四師加強營先撤下來,隨時待命,讓思南的土兵們先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