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華宮後殿書房裡,朱翊鈞正在看薛寶琴畫畫。
“嗯,皇後這幅《百鳥朝鳳圖》畫得真是神韻皆佳,氣象萬千。要是叫朕畫,頂多畫個神鳥吃米圖。”
“神鳥吃米圖?”薛寶琴把筆放在筆架上,咯咯地笑了,“皇上的神鳥也是一絕啊,尤其是頭上那個光圈,已經是出神入化了。”
“哈哈,”朱翊鈞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薛寶琴從宮女手裡接過一碗銀耳蓮子羹,輕輕嘗了兩口,感覺冷熱剛好,雙手捧了過去。
“皇上,請用銀耳蓮子羹。”
朱翊鈞接過來,坐在座椅上呼呼地吃了起來。
薛寶琴在旁邊看著,盯著朱翊鈞的一舉一動,仿佛怎麼也看不夠。
朱翊鈞吃了半碗,抬起頭問道:“皇後這麼看著朕,怎麼了?”
“今日皇上一直心神不寧,隻有這會才心定了下來。是不是擔心綠綺軒那邊?”
“順妃預產期就是這幾日,說生就生,生下不管是兒還是女,都是朕的第一個孩子,意義重大。
不過朕倒不是很擔心她。她這幾月在入內禦醫所產科女醫官的陪護下,在朕的建議下,每天圍著北海湖走兩圈,氣色很好,女醫官們也說肚子裡的胎兒很好。
入內禦醫所產科也做好了萬全準備,人事已儘,就看天意了。”
“那皇上心神不定,擔心什麼?”
朱翊鈞吃完了碗裡的銀耳蓮子羹,把碗放到旁邊的桌子上,拿起手巾擦拭了嘴巴。
“朕一天到晚操心的事多了去。現在朕最擔心的就是兩件事,一是西征,戚繼光和霍氏兄弟,在金山和西域打得如何?
不過戚繼光的北路軍,還在向西進發的路上,估計還得一兩個月才會與金山的瓦剌部接觸上。
朕相信戚繼光,也相信十五萬大明將士,肯定能一戰定金山,二戰定天山。
朕交代過戚繼光,叫他把瓦剌部滅了後,記得仔細找找,找找準噶爾部、杜爾伯特部,瓦剌也先太師後裔分承的這兩部,金印、白纛,都找出來,送回來。
朕派官員拿著這些瓦剌部,跟也先太師有關係的金印和白纛,去裕陵祭拜一下,告訴英宗皇帝一聲,他的破事朕幫他平了。”
薛寶琴白玉一般的手指,從碟子上捏了一顆晶瑩水紅的櫻桃,塞進朱翊鈞的嘴裡。
“知道皇上是祖宗的好孝孫。”
朱翊鈞咬著嘴裡的櫻桃,噗的一聲把核吐在銅盆裡。
“沒法子,最近改祖宗規矩改得有點猛,擔心祖宗們有些不高興,想法子讓他們高興高興,免得在夢裡老來找朕。”
朱翊鈞靠著椅子背,全身放鬆,十分地愜意。
薛寶琴低著頭,手指頭在一堆如紅玉般的櫻桃堆裡,又挑了一顆漂亮的櫻桃,塞進朱翊鈞的嘴裡。
他一邊嚼著,一邊嘟囔著,“西征南路軍應該打起來了。他們是偏師,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
霍靖狡如狐,霍邊猛如虎,田樂心思縝密,他們三人同台唱戲,一定能給朕唱一出精彩的大戲來。
三箭定天山!”
朱翊鈞剛把櫻桃核吐了出來,薛寶琴又塞了一粒到嘴裡。
“嗯,還有什麼事是朕擔心牽掛的呢?對了,前幾日楊金水說,找到一個搖錢樹,真的會財源滾滾的搖錢樹。
朕問他是什麼搖錢樹?這個狗才居然給朕賣起關子來,說是朕當初給他提過一句,他記住了,現在孕育成熟了,要拿出來獻寶,隻是還差一哆嗦,容他等幾天再呈給朕看。
這個家夥,朕跟他無話不說,不知道說了多少話,哪裡還記得。
朕開了不少財源,可是大明太大了,到處都要花錢,花錢如流水,朕日日夜夜想著開源。
瓷器、絲綢、茶葉、棉布、白糖、玻璃,楊金水把這海商貿易舊三樣新三樣挖掘到了極致。俞大猷帶著朱雀水師也轟開了天竺和大食的市場。
他們在大南洋轉戰萬裡,苦戰一年多,最終目的就是給大明商號帶貨。
所以說古往今來,任何興師動眾之事的最終目的,都是帶貨啊。”
薛寶琴又給朱翊鈞塞了一顆很正經的櫻桃。
“皇上,西南不是打起來了,你不擔心嗎?”
“今兒剛收到的急報,楊兆龍對思南城動手了。他一動手,朕就放心了,播州這條魚上鉤了。
王一鶚是魚鷹,他的令史李明淳也是釣魚高手,鄧子龍和陳璘,不會釣魚,但是抓魚厲害啊。
他們在西南,朕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楊應龍又不是什麼不世出的天才,隻不過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依仗川南黔北險惡地勢膽大妄為而已。”
“皇上,臣妾聽說楊應龍狡詐凶殘,是一條毒蛇。”
“毒蛇又如何?自己把七寸送上門讓我們捏,我們不捏都不好意思。大威天龍!朕連千年白蛇都不怕,還怕他一條難成氣候的毒蛇?”
兩人說著話,聲音就像窗外的夜色一樣溫柔。
夜空清朗,月光如水,輕柔地灑在窗欞上,灑在外麵的花園上,給花木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銀紗。
樹影婆娑,隨著微風輕輕搖曳,仿佛有說不完的悄悄話。
千裡之外的思南城,李明淳背著手,抬頭看著天空中銀盤一樣的月亮。
兩天過去了,怎麼還沒有消息啊。
楊兆龍前晚從思南城撤下來後,調頭就往龍泉坪司跑,直奔通往播州宣慰使司的湄潭縣,感覺像是他家裡著火了,趕著回去滅火。
其餘的消息還沒有傳過來,到處一片混亂,各種消息滿天飛,分不清真假。
“有消息了!”
任博安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他的聲音驚動了後衙裡所有人,張瑢、楊偏刀、丘棄濁等人紛紛衝出房間,異口同聲地問道。
“什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