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來回地跑船,看著他們把坑挖好了,紮鋼筋,灌水泥,豎起了幾根柱子,然後圍著砌大石頭,最後修了這麼個墩子,空在那裡不管了。
開始我納悶,修這麼大兩根柱子,得多少錢?這麼造不是浪費民脂民膏嗎?後來聽一位客官,工部橋梁設計所的工程師,給我點破了迷津。”
黃船長突然停下來,對水手們吼道:“把纜繩丟過去,係好了。你們撐著點,竹篙不要對著人,萬一折斷崩飛了會傷到人的!”
三人聽得津津有味,急切地想知道到底是什麼迷津,可黃船長有正事,隻好抓耳撓腮地在旁邊等著。
黃船長盯著水手們,穩穩地把船靠在棧橋上,又轉頭對其他乘客說道:“我們在這裡停三個小時,下午兩點開船。
大家可以上岸去吃中飯,買東西。但是我得提醒大家,船不等人啊。時間一到,馬上開船。
所以請各位上岸的客官一定要記得,下午兩點開船,及時回來,千萬不要誤了事。”
“好,記住了。”乘客們七嘴八舌地應道,然後結伴上岸的上岸,回船艙打馬吊或睡覺的自回船艙,還有在甲板上溜達散步的。
黃船長站在船頭,繼續指揮著。
“車手班的兄弟們,辛苦了,下回我們有緣再同船。
你們檢修班,快點去檢修船況,還要等老子三請五請啊!
廚房班,快上岸去采辦米菜,老子的船還要再跑一天一夜,明天中午才能到通州,你想餓死我們”
任博安三人站在黃船長旁邊,看著他發號施令,感覺有點狐假虎威。
三人上船十來天,對這艘船很熟悉。
這是一艘隸屬於南北船運公司的定班船,是以前負責河運的水驛轉運所改過來的。
船型是新近推出的六車明輪船,即船兩側各三個明輪槳,三米高,一半在水裡,靠船艙裡踩水車一樣驅動。
一車三個水手同時踩,叫車手。
一班三十六名車手,十八人一組,輪流上工。揚州出發,到淮安換一班新車手。向北分彆到徐州、濟寧、東昌、德州、滄州和天津各換一班車手。
這些車手以前是漕丁,現在也屬於南北船運公司,但是屬於勞務段,而黃船長屬於客運段,一家公司不同部門。
海運大興後,運河的生意“一落千丈”。
朝廷對運河采取順其自然的對策。
河運需求逐漸減少,大批漕丁陸續沒有事做,朝廷就把他們收編到河道修護局和船運公司,成為維護運河河道和設施的工人,客船貨船的水手、槳手和踩明輪槳的車手。
等黃船長把事情都安排完後,任博安三人連忙上前,陪著笑臉。
“黃船長,忙完了。”
“忙完了!”
“你剛才說的那個迷津,我們還等著你給點破啊。”
黃船長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你們這些讀書人,真是萬事都好奇,什麼事不搞清楚,吃不香睡不好。”
任博安三人也笑了,“沒錯,還請黃船長給我們點破了,要不然我們真吃不香睡不好。”
黃船長指著遠處的那兩個大水泥墩子,“那位客官,就是工部橋梁設計所的工程師給我解惑,如此修兩個水泥墩子立在水裡,其實是在做試驗。”
“試驗?”
“對,那位客官說不同的江河,同一條河不同時間,水流都不一樣。水流急,那個衝擊力很大,什麼都給你衝跑了。”
“激水漂石。”丘棄濁插了一句。
“對,就是這個意思。那位客官說,修橋最重要的就是修橋墩子。墩子穩住了,整座橋就穩住了。
但是橋墩子怎麼修,能不能穩住,就要用什麼實踐來證明。”
“實踐證明?”
好熟悉的詞。
“對。灤州那座橋也是這樣修的,先根據往年水文資料,設計出橋墩子的高矮和粗細,趁著枯水期圍堤抽水,再挖坑紮鋼筋灌水泥,外圍砌石塊,修好後放在那裡,等雨季洪水來。
枯水期再上去看狀況,到底有沒有外傷內傷。
那位客官說,經驗豐富的老工匠師傅,圍著看一圈,用榔頭左敲右打,就能看出這墩子是不是完好無損。
沒事了,這墩子靠得住,那就繼續修橋。”
任博安三人恍然大悟,“黃船長,今日聽你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啊。”
“行萬裡路勝過讀萬卷書,果真不假,全因為有黃船長這樣見多識廣的人。”
被三位讀書人吹捧了幾句,黃船長高興得滿臉通紅,就跟灌了半年好酒一樣。
客船按期把任博安三人送到通州,三人在碼頭轉乘去往京師大通橋碼頭的蜈蚣船,一路暢行無阻。
到大通橋碼頭上了岸,叫了馬車,放好行李,三人惜惜相彆,約好放假了再相聚,一起逛京師。
任博安和楊貴安坐車直奔原金台學院法學科,現在萬曆大學法政學院。
丘棄濁直奔銓政學院。
法政學院還在金台觀原址。
任博安和楊貴安到了那裡,找到學生科,拿出介紹信、身份紙報道,正式在錦衣衛、刑部聯合委托法政學院舉辦的法政人才培訓班,萬曆二年下半年班,合計第十一期學習班開始學習。
萬曆新朝新規矩,任何部門,無論中樞還是地方,八品升七品,六品升五品,四品升三品,官場人稱人、地、天三道坎的晉升,都必須先入學習班學習三個月到半年。
人坎晉升,進省級學習班就好了。地、天坎晉升,必須到中央級彆的學習班才行。
因為分潤了部分軍功,任博安是正六品跳升正五品,楊貴安是從六品跳升從五品,所以結伴到京師來學習。
上了九天課,明天就是休沐日,課程結束就可以自由活動,今晚也不會查寢。
下了課大家就放羊了,各自安排豐富多彩的業餘生活。
任博安和楊貴安約好了去找丘棄濁,一起去京師名酒樓下館子打牙祭去。
剛出宿舍,有政工科的老師攔住他們。
“任博安、楊貴安,有人找你們。”
兩人相視一眼,“誰?”
“跟我來。”
兩人跟著老師在校區裡轉了幾分鐘,來到偏僻安靜的辦公區。
一間辦公室門前,左右站著兩名魁梧男子,周圍還分站著三位差不多裝扮的漢子。
“他們就是任博安和楊貴安。”老師向門口男子說道。
左邊男子點點頭,右手向後一伸,把門推開,“你們自己進去。”
任博安和楊貴安狐疑地走進辦公室,看到裡麵坐著的一人,臉色一變。
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