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之誌如同江河奔流之水,可是江河之水終有百川彙海之時。
然而大丈夫之誌,卻是常常難以實現,隻能抱恨終生。
燕丹不是一個完美的人,甚至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好人,他自幼受儘屈辱和痛苦,身邊沒有任何人關心他,即便是他的父王,在利益麵前,也毫不猶豫的算計他。
幼年便至趙國為質子,然而在他身為質子的情況下,父王毫不猶豫的背盟毀約攻伐趙國,絲毫不在乎他的生死。
隻有幼年時嬴政和趙姬對他的一點關心和愛護。
那是他童年唯一的光。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當嬴政歸秦離開邯鄲的那一天,他偷偷爬到了邯鄲城的城牆,遙遙看著嬴政離去的車隊,無法控製的淚流滿麵。
那一年,他未滿八歲。
自從在邯鄲又是孤身一人,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在噩夢中驚醒,又有多少次走到曾經嬴政居住的地方,一個人失神的望著,多想再看到熟悉的身影。
曾經無數次想象過,還能不能再和好大哥相見?再次相見又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童年深厚的感情總是不會變得淡薄的。
吧。
可是,是從什麼時候,內心中除了羨慕,開始升起了嫉妒?
甚至,憤恨。
為什麼,同為質子,我更是身為燕王嫡子,可是你自幼衣食無憂,更有無比溫柔、愛你至深的母親陪伴。
為什麼,你回去一年多就成為了太子?
為什麼,上天會眷顧你?
為什麼,同為十三歲,你就已經是大王了?
為什麼,你身居高位為王,而我入秦,在你腳下為質?
為什麼,你已經占有了半個天下,威壓四海,而我,還要在父王手下小心翼翼?
燕國啊燕國,燕丹啊燕丹,還有機會嗎?
還有機會嗎?!
燕丹揮袖掃落酒碗,直接舉起酒壇大口喝下,荊軻毫不阻攔,也是丟下酒碗,端起酒壇,陪著燕丹一起仰首大飲。
一口氣喝完足足一壇酒,荊軻仰首看著明媚的月光。
月色好美,月光也好溫柔。
就像曾經無數個月夜一樣。
就像,小師妹的笑臉一樣。
愛是一片熾熱狂迷的癡心,一團無法撲滅的烈火,一種永不滿足的欲望,一份如糖似蜜的喜悅,一陣如癡如醉的瘋狂,一種沒有安寧的勞苦和沒有勞苦的安寧。
可是愛總是求之不得的。
世間最苦,就在於、求之不得。
直到月兒高升,燕丹已經趴在小桌上不動,荊軻也已經有了六七分醉意,自從離開秦國,他再也沒有徹底醉過了。
無數次想要徹底醉一場,可是終究是再也沒有醉過了,即便是飲酒,若非陪燕丹,也很少飲酒了。
他現在已經不是酒鬼了。
荊軻倚靠在樹下,靜靜仰望著月光,這個好消息實在不知道該給誰說。
就在這時,一位溫婉麗人,麵帶擔憂之色盈盈上前。
荊軻感受到有人靠近,回首看去,急忙行禮:“臣拜見太子妃。”
這美人柔柔一笑,溫聲道:“次非不必多禮,快快平身。”
“這幾日夫君心情愁苦,我知他壓力巨大,可我也無法安慰他,多虧了次非,能陪夫君一解心中鬱結,有勞次非了,真是萬謝。”
荊軻連忙回道:“太子妃言重,臣不過陪太子殿下借酒消愁罷了。”
燕太子妃輕輕搖了搖頭,微笑柔聲道:“你們男人心裡想的是家國大事,我一介女流見識淺薄,無法為夫君解憂,這些大事多虧次非輔佐,也隻有你們這些大才可解夫君憂愁,次非切勿妄自菲薄。”
荊軻連忙回道:“此臣分內之事,太子殿下對臣有再造之恩,臣萬死難報。”
燕太子妃微笑道:“今日天色已晚,夫君也醉了,不若今日暫且如此,我先帶夫君回去休息。我已令人備好客房,次非今日也留下吧。”
荊軻回道:“多謝太子妃,臣遵命。”
燕太子妃說道:“次非也早日休息,我已令人備好醒酒湯,稍後自有侍女送上,今日有勞次非了。”
荊軻拱手道:“臣多謝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