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穀來了一匹新小馬的事,已經在鎮子傳開了,準確來說很多小馬都已經見過了這位新來訪者。他通體是普通、毫無特色的淺棕色,鬃毛和眼睛是普通、毫無特色的黑色,鬃毛形狀看起來也很普通,就和大部分雄駒一樣;但唯獨一個地方足夠奇特——沒有可愛標誌。
小馬穀大體上算民風淳樸,所以大家倒不會歧視他,隻是肯定免不了背後議論、傳聞以及好奇。這位小馬不甚在意,知道這是馬之常情,對比可拉的待遇,不孤立他已經算好了——噢,不對,現在可拉還沒出現呢。
他沒有住的地方,卻扯謊說自己在鎮子外有一個茅草屋。這是出於最起碼的自尊心而捏造的謊言。
碧琪這兩天帶著他輾轉小馬穀的各個商店、攤位,希望幫他找到一份工作,但都毫無進展,似乎正像他所說:自己毫無特長。準確來說,知識方麵他懂的不少,但一上手就是災難。他不會用蹄子、嘴,力氣也不夠大,四肢協調度不夠,做任何事都極為笨拙。
做糕點時,他能讓整個廚房遍布麵糊、麵粉和蛋液,從烤箱拿東西都會被燙傷;做普通菜肴時,他叼起鍋鏟隻會胡亂揮舞,食物不是燒焦就是半生不熟,甚至端菜都端不好;做體力活時,他既不夠快也不夠強,比他體型小的小馬都能搬的東西,他卻挪不動一寸;至於更精細的工作,更不用想,他字寫不好,也讀不懂小馬文字,縱使人家再願意雇他,也雇不了。
在找到工作之前,他的夥食問題全由碧琪請客解決,但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失落、越發抗拒她的幫助。他寧願去外麵啃草皮,也不想再麻煩朋友。她幫了他這麼多忙,他自己卻無以為報。
第四天,他回歸了之前的漂泊生活。碧琪還想繼續幫他,但紫悅建議她等一段時間,讓他自己好好理理思緒,等他決定好未來的方向,她們再幫忙不遲。碧琪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同意了。
他在野外經常饑一頓飽一頓,運氣好能找到很多漿果,運氣差就隻能啃野草灌木,既喇嗓子又不扛餓。他偶爾會去鎮子閒逛,畢竟他也沒其他事可做,順便還能練習一下四肢行走。
他不知道這種日子還會持續多久,終止這種生活的前提是他得做出改變,巨大的改變——全身心地適應這裡,否則他永遠體會不到作為小馬的快樂。他沒意識到,也沒辦法意識到這一點,除非有某匹小馬,或者某些小馬幫他意識到。
……
又是一個晴朗的午後,小馬穀幼駒學校放學了,一大群活潑可愛的幼駒(不包括斯尼普和斯奈爾)從學校裡蜂擁而出,各自回家。他們談論著今天學到的新知識和課後作業,以及待會兒要玩的遊戲,好不熱鬨。
其中一匹雌性幼駒很抓人眼球,通體淡黃色,有著一頭柔順的亮紅色鬃毛,頭戴大蝴蝶結,還有兩隻水靈靈的橙色眼睛。
“再見,翠絲。”她衝一個帶著紫色眼鏡,鬃毛為紅色的幼駒說。
“再見,蘋果麗麗。”那匹幼駒回道。
蘋果麗麗和同學們親切地道彆後,就一路歡騰地跑回甜蘋果園。
倒不是她不合群,而是今天她和她最愛的姐姐,蘋果嘉兒事先有約。她們說好今天下午一起玩遊戲,考慮到蘋果嘉兒通常都很忙,這個機會可謂珍貴。
她沿著道路一路小跑,但很快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似乎有某匹小馬緊跟在她背後。她停的時候,背後的腳步聲就停;跑的時候,背後的腳步聲就跟著響。
她一回頭,隻看見眾多路過的小馬,看上去都很正常。“也許是我想多了。”她自言自語,隨後繼續她的行程。
然而事實證明她沒有想多,就是有一匹小馬在跟蹤她,轉向偏僻的道路時這種感覺尤其明顯。她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慌,陡然加快腳步,頭上的蝴蝶結一跳一跳。
果然,身後隱約傳來的腳步聲也驟然加快。她不敢回頭,生怕回頭看見某個可怕的東西,或是減慢自己的速度,隻好閉上眼睛狂奔。沒跑多久,她就聽到“撲通”一聲,好像那匹小馬摔倒了。
一聽,她的心稍微放下來一點,打算就這麼跑回家,不給那家夥追上自己的機會。但那家夥似乎沒再起來,而是發出“哎喲”“嗷”的。
於是她停了下來,猶豫地轉身看去——大約一兩百米外,一匹通體淺棕色的小馬坐在地上,抱著膝蓋,更多的情況她就看不清楚了。
這個距離有點出乎她的意料,她以為對方離自己很近,沒想到隔了一兩百米。其實小馬的聽力都非常好,很多聲音隔老遠就能聽見,蘋果麗麗隻是因為緊張忘了這茬。
她也不知道是該就此回家,還是該湊過去詢問緣由。她先是繼續往甜蘋果園跑了一會兒,隨後又折返回來,叼起一根樹枝,走向那匹陌生小馬。
她忐忑不安地走到距離他二十米時,他也看到了她,叫道:“嘿!蘋果麗麗!”
這一叫,嚇得蘋果麗麗想掉頭就跑,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明明她都不認識他!陌生小馬見她想跑,連忙叫喊:“等等,我沒有惡意,你不要怕!”
蘋果麗麗一聽,掉頭回來,放下樹枝,疑惑地問:“你是誰?為什麼跟蹤我?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這匹陌生小馬,也就是奇跡先生,這才意識到蘋果麗麗早就知道自己在後麵,所以中途才突然加速。他還以為她是想起了什麼才著急趕路呢。
這說明她肯定被自己嚇到了,不然就不會是現在這個表現。於是他慚愧地解釋說:“我故意離老遠跟上來,以為你聽不到。我為嚇到你而深感抱歉,對不起。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叫我‘奇跡先生’,或者叫任何你喜歡的稱呼。我真的沒有惡意。”
這一番解釋似乎有用,蘋果麗麗的表情緩和了一些,接著問:“那你為什麼跟著我?我都不認識你。”
在回答之前,奇跡先生趁機看了一眼蘋果麗麗的身體後部,發現那裡空空如也,長歎一口氣。他能怎麼解釋?解釋說自己隻是想看她有沒有可愛標誌,以此確認時間?解釋說自己抱有一絲不該有的期望,期待蘋果麗麗能幫他找到可愛標誌?她自己都還沒有呢。
不過有一個目的是真的,那就是他想和她談一談。他之所以一直跟著,是因為他始終沒想好怎麼開口。而現在這種情況,他不開口也得開口。
“我其實隻是想和你聊聊……你大概猜得出來,我最近才來小馬穀。我知道我太冒昧了,請原諒。”奇跡先生情緒低迷地說。
蘋果麗麗狐疑地挑起一邊眉毛,不知道該信還是不信。蘋果嘉兒和采妮老師都教過,不要隨便和陌生小馬講話——雖然小馬穀民風淳樸,但難保不會有外地來的小馬不懷好意。
眼前的這匹陌生小馬,剛好就是外地來的。
奇跡先生知道自己做得太過了,緩緩起身,因擦破膝蓋而發出“嘶嘶”聲,準備離開。“再一次,我很抱歉嚇到你,我不是有意的……唉,我想我最好還是離開。”
“等等!”蘋果麗麗從後麵叫住他。“你看起來很失落,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奇跡先生扭過頭,看著蘋果麗麗已經不怕的神情,再次歎一口氣,說:“可以,反正沒什麼好隱瞞的。”接著他就把這幾天的遭遇都說了出來,主要就是他想找而找不到工作的事。
蘋果麗麗一邊聽一邊思索,得出結論:“所以……你想找我說話,是因為你覺得我能幫你?”
“這有點複雜,但我當時的確這麼認為。”
“真奇怪。我還沒見過有成年小馬請求幼駒幫助的。”蘋果麗麗用幼稚的聲音自言自語。“難道你不是成年小馬,隻是長得高大一些?應該不是……難道你其實和我一樣年紀?這是疾病還是家族遺傳?或兩者皆是?”
奇跡先生差點被這姑娘的想象力整笑,解釋道:“我的確成年了,如假包換。否則也不會一直惦記找工作的事。”
“那你覺得,我能怎麼幫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