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將早準備好的筆墨和字帖放到虞燕桌上:“你開蒙到現在因著年幼的緣故還沒有寫過字,先來寫兩筆看看。”
虞燕好奇地接過字帖,正是當下閨閣女子學得最多的晉朝衛夫人的簪花小楷,好看是好看,但她想跟五公主一樣學王羲之的行書。想什麼做什麼,她抬頭說道:“阿瑪,我想學《蘭亭序》。”
胤禛彎唇:“王羲之七歲開始學書,先後從師於出身書法世家的衛夫人和叔父王廙,此後又博覽秦漢篆隸,博采眾長、苦心孤詣多年才創出自成一派的行書,若沒有先前學書的基礎,哪有後來的書聖?咱們額林珠總還沒學走就想著跑,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基礎打不牢隻會地動山搖,他這個女兒和他小時候的性子實在太像太像,如出一轍的急不可耐,一味地往前橫衝直撞,不管不顧後果。他這個當阿瑪的早早就撞得頭破血流,哪裡舍得讓她再去經曆這麼一遭,隻能趁著年紀還小慢慢掰正。
“首先是執筆,“指實掌虛”,就是指尖用力控製筆管”
胤禛認真調整虞燕的握筆姿勢,她年紀小握著筆虛浮無力,在宣紙上寫點像畫一樣,最讓胤禛哭笑不得的就是她還不是一氣嗬成,描紅本上的點橫豎撇哪裡缺一些,她就握著筆塗上一點。
冬日午後的陽光透過窗如灑金般落在星德的桌前,他小心翼翼地從《千字文》中抬起頭,對麵的胤禛如同一座巍峨的山站在虞燕身後,冷峻的臉上時而露出氣急敗壞的神色,隨後又緩緩轉成無奈,耐心握著虞燕的小胖手一筆一畫地落下。
原來阿瑪是這個樣子的。
星德努力回憶自己記憶中模糊的麵容,發現自己已經快記不起男人的長相,印象中他每次回家見他都沉著一張臉,和乳母說上兩句之後匆匆離開。
“阿瑪,星德背完了。”虞燕一眼就看見他在發呆,為了不讓自家阿瑪被氣死,她連忙轉移戰火。
死道友不死貧道,表哥,實在對不住!
胤禛哪能不知道自己女兒的小心思,他瞪了虞燕一眼,隨後轉頭走向星德的桌前讓他背書。小孩子鸚鵡學舌的能力總是很快的,雖然理解書的內容起來比較吃力,但在單純背書這一塊速度星德也就比虞燕慢一點罷了。
他背得流暢,口齒也清楚,胤禛點點頭,將準備好的另一副筆墨紙硯放到星德麵前溫聲道:“這是你姑姑替你準備的,弘暉這段時間老生病,她忙得團團轉,恐對你有些疏忽的地方,星德不要放在心上。”
星德抿嘴笑:“姑姑已經對我很好了。”
姑姑會在他剛到府中的時候親自摟著他睡兩晚,那是星德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家裡人照顧的溫暖。叔母們自然也是照顧他的,但是這份照顧總是隔著點什麼,她們都有自己的親生孩兒,需要忙的大小事務也很多,最多隻能經常派人來問他吃得好穿得暖嗎,像福晉姑姑這樣不厭其煩親口教他念書的情形卻從未發生過。
奶母進宮之後經常抱著他哭說他命苦,好端端的名門子弟落得借命的下場,星德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反正他在這個世界上本就是孤身一人,額娘早亡、阿瑪厭棄,如果他的命能讓表弟好起來、姑姑開顏歡笑的話,也還算值得吧。
胤禛頷首,像教虞燕那樣握住星德的手,男孩子年幼的時候本就看起來比女孩小,星德又瘦弱,寫出來的字比起虞燕來又爛上幾分。他自己也知道寫得不好,惴惴不安地看向胤禛。
“你們年紀都還小,能順暢寫下來就好。”胤禛安慰道,“欲速則不達。”
虞燕跳下凳子跑到胤禛身邊探頭去看桌上的宣紙,看見星德的描紅比她還爛,旋即心滿意足地點點頭裝著大人的樣子安慰道:“沒事的表哥,咱們多練練就好了,我也就比你厲害一點點。”
看這話說得多謙虛,隻厲害一點點,星德臉上有些燒,胤禛隻覺得頭疼,他自己就不是個愛炫耀的性子,莫非額林珠是隨了李氏的性子?可是也沒看見李氏常在哪個麵前炫耀啊。
“阿瑪,您之前和八叔說要想練字就要把手腕懸起來,那我們是不是也可以這麼練啊?”虞燕眨眨眼問道。
胤禛奇道:“那時候你才多大,這事還記得這麼清楚?”
“我記性好嘛。”虞燕咧開嘴笑道,“所以能那麼練嗎?”
“你和星德的年紀都還太小了,等你們滿六歲後腕子上有力氣再那麼練,否則到時候把手腕練壞了,你額娘跑到書房來找我哭怎麼辦?”胤禛笑道,“還是說咱們額林珠就等著那麼一天?”
虞燕眨眨眼:“怎麼會呢,額林珠明明那麼乖。”
胤禛點點她的額頭,對著她和星德一起說道:“今日先學到這裡,回去後描紅貼寫上十張,星德,今日教你背得書還有認得字回去後到你姑姑麵前再背上幾遍。”
星德抱起胤禛發下來的描紅本和自己的《千字文》乖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