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瞬間舒時雲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大腦發昏,等到再度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墓地。
眼前是種滿花草的漂亮院子,一條卷毛邊牧正在草叢裡頭蹦跳,聽見柵欄被推開的聲音猛地撲了過來。
舒時雲有點怕狗,下意識側身要躲開,小狗卻穿過了他的身體,圍在一個人腳下打轉。
順著修長的腿往上,看見商承沒有理會邊牧,隻冷著臉進了大門的畫麵,舒時雲隻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他怎麼跟著商承回家了?
身體一輕,他跟著商承進了門,很新奇地打量著屋子裡的一切。
商承住的地方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樣,裡麵的裝潢是很溫暖的原木風,桌櫃上都擺放著花草擺件,很有人氣。
他在裡頭轉了一圈,再要去找商承時,就不見他的蹤影。
飄上二樓,他每個房間找尋,終於在儘頭的書房看見了正立在窗前通電話的男人。
商承脫下的大衣外套隨意搭在沙發椅背上,此時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深綠色襯衫,勾勒出他的寬肩,看起來倒是一點不像三十多歲的人。
回想起自己曾經罵過他老男人,舒時雲不免感到心虛。
之後的兩天,舒時雲都待在商家。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死了以後魂魄卻不會消失,他隻清楚沒有人看得見自己,就算這樣活著也沒有意思。
如果可以重活一世就好了,他這麼想。
哪怕給他最後一點時間也好,讓他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好看清楚一些該看清的人。
舒時雲無聊的時候會偷偷跑去商承的書房玩。
不過商承每天都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嚴謹高效率地處理著工作,仿佛生活並沒有因為他的死發生任何改變。
這樣的平靜維持到了第五天,一則電話卻讓許久沒有邁出家門一步的商承忽然親自駕車朝外奔去。
起初舒時雲還未反應過來,在花園裡頭偷窺園丁剪花,聽見車聲時才往大門方向趕。
商承已經離開,好在門口的保鏢後知後覺開著車追上,舒時雲便搭了個便車。
窗外的景色越發熟悉,等到車停下,舒時雲才發現目的地是自己一直住的彆墅。
這棟房子是從前母親住過的,中途有過翻新,他很是愛護,裡裡外外都打理得很好。
可此時的院子一片雜亂,漂亮的桃子樹被連根拔起,花草都被翻平,無數他曾經留在彆墅裡的東西被堆在院子外麵,像是沒人要的垃圾。
看見這一幕,舒時雲頓覺氣血翻湧,可無數情緒蔓延起,最後卻隻剩悲涼。
“你憑什麼趕我出去?這是我的房子!”
熟悉的聲音從裡麵傳出,舒時雲看見蘭煊踉蹌著從房子裡出來,很是狼狽的樣子。
商承隨之緩緩踏出大門,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你的?”
蘭煊惡狠狠上前一步:“房子主人都死了,這房子已經在走程序了,馬上就是我的了,我不過來清理自己不要的東西,跟你有什麼關——”
他話還未說完,商承移開目光,抬手示意,門外的保鏢便一湧進了院子,將蘭煊押住往外拖。
舒時雲愣愣讓位置,發現這些保鏢雖然步伐急促,但動作間卻很小心,沒有踩到院子裡擺放的任何東西。
院子裡重新陷入安靜,他跟著商承,將這個已經沒有從前景象的家轉了一遍。
商承從角落中找出一隻藍白色的軟毛玩偶,輕輕將其拍乾淨。
舒時雲內心有些感慨,那是他從前最喜歡的一隻玩偶,即便二十多歲了,他每天還要抱著睡覺才覺得安心,隻可惜以後再也感受不到那種柔軟的觸感了。
幾分鐘後,有個保鏢從外頭跑了進來,將幾隻盒子呈在商承麵前。
“商先生,這是剛才從他身上搜出來的,都是從彆墅保險櫃裡拿的東西。”
保險櫃?
舒時雲的心咯噔一下,又不禁憤怒起來。
盒子被一一打開,是不同款式的首飾,在絨布上熠熠生輝,看起來價值不菲。
看見這些東西,舒時雲隻覺苦澀。
母親在閒暇之餘進修珠寶設計,也曾開創過屬於自己的品牌,因為設計新穎大膽的緣故頗受追捧,而這些是她每年給舒時雲設計的生日禮物,意義要比價值更加貴重。
蘭煊不是不知道這些東西對舒時雲的重要性,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回想起自己曾經對這一家人的親近體貼,舒時雲便不由得滋生出幾分恨意。
一聲輕響,盒子被輕輕蓋上。
商承垂眸思忖,像是做了什麼決定。
“聯係一趟舒嚴申。”
聽見這話,舒時雲不禁愣住。
他看著商承帶著東西出門時眼底隱隱閃過的冰冷,忽然間有了強烈的不安預感。
接下來的一個月,商承雷厲風行將彆墅內的裝潢恢複如初,得到舒嚴申的許可後,義無反顧將舒時雲下葬不久的墓搬空。
蘭速之籌謀多年的計劃落了空,在同舒家僵持時險些被趁虛而入的商承撕去一塊肉。
等看著母親的遺物和生前他喜愛的物品都隨著他一同下了新墓,舒時雲望向佇立在前方的背影,隻覺得商承似乎變得不像是他認識的那個商承了。
這段時間,他完全想不到商承下一步要做什麼。
商承每一天都很平靜,可做的事情卻一件比一件瘋狂。
他掌控一切,這種自損一千換彆人八百的手段,不是他這種人能做出來的。
舒時雲曾無數次想過,如果商承能夠聽見他的聲音,他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可幻想終究隻是幻想,現實就是他什麼也做不了。
特意算過風水的新墓位置很好,儀式結束的當天,舒時雲看著墓碑上簡單的證件照,隱隱有了種預感。
一切都要結束了。
坐上離開的車,他看著正側首望向窗外的商承,百感交集。
雖然知道對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但他還是決定認認真真道一次謝。
“謝謝你,商承。”舒時雲眼眶微酸,“你做的這些真的讓我覺得感動,如果能和你再說說話就好了。”
即便清楚隻是自言自語,可他的性格也說不出更多煽情的話。
鬆了口氣扭頭望向前方,看清楚眼前畫麵時,他瞳孔卻驟然一縮。
高大的貨車疾馳而來,巨大的鳴笛聲在耳邊炸開,這種感覺太過熟悉,舒時雲眼睜睜看著車身猛地凹陷下去,明明自己的身體沒有被觸碰到,身體卻蔓延起撕裂般的疼痛感。
雙眼不禁睜大,他看著車身被猛地甩向護欄,徑直墜下山崖。
奮力追上,可等進入車內,卻隻看見後座的商承渾身鮮血淋漓,已經陷入了昏迷。
大片的鮮紅似乎模糊了雙眼,他試探著想要抓住商承的手,可意識卻逐漸模糊,手也穿過了對方的身體。
眼眶傳來劇烈的酸痛感,在意識消失的前一秒,他的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
如果能再有機會的話,至少他想抱抱商承,好讓他不那麼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