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如果死了該多好。因為他死去的爹娘曾說過,人死會化成星星。
如果化成了星星就不會再挨餓了吧。
不過,他到最後不但沒有死,也沒成為星星。至於原因,無非就是有雙手伸過來,緒了他大半個窩窩頭。
那是阿芬的手。
那也是又冷、又硬的窩窩頭。
當他接著這塊窩窩頭時,他那乾枯無神的眼睛居然還能擠出溫暖多餘的眼淚。那溫暖多餘的眼淚一滴滴落在早就冰冷的窩窩頭上,似乎也讓這大半個窩窩頭變得軟糯起來,他想他永遠不能忘記又苦又鹹的淚水就著窩窩頭咽下咽喉的滋味。
也忘記不了阿芬的手。
阿芬長得很難看,難看到三十歲的她,還沒有結婚生子。在那個艱難的年代,阿芬就像是個惡鬼,渾身寫滿著生人勿近。
但這隻惡鬼,也有著心。
一顆渴望愛和被愛的心。
他的出現,好像讓阿芬這隻惡鬼找尋到自己的心,也找到了奮鬥的希望。
為了養活他,這隻惡鬼化身為人,拖著他在那個戰爭年代夾縫生存。
她不偷、不搶,她不做任何壞事。
她隻用自己的力氣還有女人的精明,做著最底層最低賤的工作,給他最好最乾淨的吃食。
阿芬也愛下象棋,她的棋力很高,至少他這一輩子都沒贏過阿芬。
阿芬的棋道是詭道,每一個兵卒都在她布滿黑泥的粗大手掌裡,藏著細膩的殺機。
聽阿芬說,她的棋路是個相貌同樣醜陋的道士教的,她也沒贏過那個道士。因為她學成之後,才知道道士早就葬在戰場上。
她希望他能贏他,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把這無名棋路繼承下來。
但可惜的是,他到阿芬死的時候,他都沒贏過阿芬。
阿芬不怪他,因為阿芬是真正愛他的。
她摸著他的頭說,希望他能把這路棋傳下去。
至少,他也要找一個能下贏他的人,把象棋發揚光大。
匆匆幾十年過去,他也沒遇見繼承這棋路的人。
他也應該忘記去尋找能繼承道士,阿芬還有他衣缽的人。
畢竟,這時代變了,變得金錢至上。
每個人都在為著金錢奔跑,那些美好的,還是死在他的回憶裡吧!
……
他好像輸了。
阿芬的棋藝好像又精進了。
在阿芬那單車將軍的瞬間,鋼鐵巨獸怪物張開了嘴,裡麵的阿芬望著失敗的他有些失落。
但阿芬還是張開了雙臂,就像這世間每個母親到頭來都會愛著自己孩子那般。
她原諒了碌碌無為的自己。
在他正要撲向阿芬溫暖、苦澀的懷抱時。
他好像聽到了貓叫。
那聲聲貓叫,讓他回頭望去。
那逐漸扭曲的空間裡,一隻胖大橘正在舔著他的臉。
他那張老到醜陋的臉啊,流著那天見到阿芬大手時的眼淚。
他好像熬過了今天這寒冷的冬天。
他望著這隻焦急的喵喵大叫的貓啊,他苦苦的大笑起來。
“我教你下象棋好嗎?”
老人摸著枕頭旁的枯萎的花,對著大貓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