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個女助教,卻沒有楊錚那麼好說話,她看著曦曦之後,扔掉了嘴裡的煙,眼裡習慣性地露出了一絲厭惡。
她板起了臉問她,問她知不知道來學第一天上課遲到,對棋手對人生的影響有多麼嚴重。她還問,曦曦知不知道自己在上次期末考試裡又是倒數第一。
曦曦頭低的更低了,她說她知道上課遲到對棋手還有人生而言,很是嚴重。她說,她也知道自己之前下棋下的不好,所以,她會認真去下棋。她還發誓,說她以後再也不會遲到了。
但,她發自內心的誓言卻在女助教心裡好像不是那麼值得信任,或者說,沒見識那天曦曦下贏班裡第一的她,是打心眼不相信這個總是圍棋考試裡排到倒數第一的壞孩子。
或許判斷的孩子好壞的,也真是以成績為標準。
不然,這位女助教怎麼會拿出筆記本,在上麵給名字排到最後麵的曦曦,像是報複性地劃上了一個大大的紅叉呢?
那筆尖撕紙張的聲音,很是刺耳。
刺耳到猶如一把錘子,一錘一錘砸在曦曦頭上,把她的頭砸得更低。
楊錚似乎也被這刺耳的聲音刺激到,他看向了一言不發的曦曦,心中雖然有萬語千言想說,但最後他卻克製住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畢竟,這女助教的做法在他這個大人眼裡雖然嚴厲,但並沒有錯。
更何況,曦曦又不是自己的學生。
刹那間,那被叫老師的美麗和高尚,好像被新時代成年人的思維,約束在他手裡正在燃燒的卷煙紙裡。
其實,香煙和酒一樣,是能讓成年人忘記很多煩惱。
但是香煙和酒一樣,同樣也能讓成年人忘記不抽煙前自己的模樣。
……
女人似乎還不滿意,她嘴裡還在嘀咕著,抱怨著。
她慢慢的,不止在抱怨著曦曦的學習成績是班裡的倒數第一,也不止在抱怨著棋社老師因為學生進度太過於緩慢,而對她越來越苛刻的要求。
她更多的好像是在抱怨著自己作為助教和棋手的未來。
助教是棋社承認的老師。
但是,助教卻在認證老師和絕大多數家長眼裡並不能算是老師。
雖然她也很努力,但是,去年才定段成功的她,並不覺得自己能成為棋社裡的專業棋手。
明明,她花了那麼多努力,她的父母也花了那麼多錢培養她。
但她到了最後卻隻能成為牛頭馬麵,而不是成為那高高在上的“十殿閻王”。
……
女人望著曦曦還在慢悠悠走向電梯的背影,她好像從那個背影裡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曾經的自己,也是這樣慢悠悠的走著,認為腳踏實地的走上每一步,就能成為這間煉獄的閻王。
但,她錯了。
在腳踏實地上,還有著一種名為天賦的東西。
那種名為天賦的東西,哪怕她的每一步走的比彆人更加用力,她也永遠得不到。
她不經意間又點燃了一根三分鐘的香煙,她扯著嗓子,對著曦曦催促著。
她催促著曦曦快跑。
就像以前總是壞脾氣催促著本不出色的自己,必須要奔跑的那個助教那般。
曦曦在跑,但她書包打在身上劈裡啪啦的聲音,卻讓她跑的跌跌撞撞。
楊錚再也看不下去,他把煙按在垃圾桶上,無聲的錯過了這個女助教,跟著曦曦身後。
女人望著楊錚擋在曦曦和自己麵前那不高大的背影,眼裡喉嚨裡似乎有什麼東西飄過,這形容不來的東西,讓她歎了一口氣,閉上了嘴,又跟以前一樣,抬著頭望向天空,繼續抽著那根剛剛點燃的香煙。
……
“跑慢點。”楊錚看著曦曦喊道。
這三個字,讓曦曦不再跑了。
她背著楊錚,臉上好像再哭,也好像再笑。
這醜陋的樣子,她不想讓他看到。
脖子上那被她視為珍寶的圍巾,也第一次被她當成了紙巾惡心地往臉上擦著鼻涕眼淚。
“老師相信你,下次你不會遲到了。”
“而且,老師還相信你,你隻要努力下棋,你肯定會有進步。”
楊錚看著她顫抖的背影,他走上前,錯過她說道。
他按下了電梯鍵,沒有回頭,似乎在等,等她擦乾眼淚,露出和往日一樣的笑容。
鋼鐵冰冷的電梯門,開始倒影著她哭泣的臉,但楊錚又輕輕邁出的那一步,卻擋住了電梯門上她哭泣的倒影。
他好像覺得,這才是老師應該做的。
他也好像覺得,隻有這樣,才對得起,剛剛被人喊得“老師”二字。
電梯門開了,他回過頭看著曦曦。
曦曦臉上雖然還是有著淚痕,但她恢複著往日的笑容。
“我以後絕不會遲到了。”
曦曦用力地點頭說道。
當然,她還有句話沒有對楊錚說道。
那句話就是,她再也不想輸了,也不會輸了。
這不但是為了她可憐的母親,更是為了眼前這個擋住自己眼淚,有著父親背影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