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中,單調的撥打聲在三下後停止,電話接通了,可沒有人說話。
維樂娃心中默數十秒鐘,然後開口,“任務失敗,現已通過b計劃處理善後。”
在她做完這一句簡單的彙報後,電話那頭主動掛斷了,從始至終對方沒有開口發出哪怕一個音節,可維樂娃依舊能從那一邊聞見不太滿意的氣息,這讓她的心情微微壓抑沉重了少許。
電話那頭的人的不悅意味著對她態度的更迭,而對她態度的改變雖然對她本人的安危沒有關係,但卻直接影響到了某些比她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那一幕也是她絕對不想看見的。
所以她沒有資格抱怨什麼,或者抗議什麼,這本就是交易和契約,對方維持她那早已經千瘡百孔的家族,繼續讓她的父母沉溺於虛假的上流社會氛圍中,而代價就是她自己成為對方手中的棋子落子到棋盤上充當任何一個對方想要她充當的人物。
很少有人知道赫爾辛基家族所構建的商業帝國早已經在十年前,也正是二十世紀與二十億世紀初交接的那一年內出現了劇烈的動蕩,新的產業誕生,舊的產業死去,興盛和衰弱永遠是避不開的話題。
維樂娃背後的家族,那個生她養她,曾經將她一度捧為掌上明珠的家族終於還是在時間的洪流中走向了沒落。
維樂娃很優秀,她一向都很優秀,可一個人的優秀是無法挽回一個巨大家族在曆史前程上的起落的...或者說,她還沒有優秀到那種以一己之力挽回榮辱興衰的程度。
王室與曾經闊達的家族不會再因為交情而去扶持一個中空難以為繼的龐然大物,危樓垮掉才是它應有的結局,但危樓本身卻依舊會在倒塌的前一秒努力地站立著維持那高聳磅礴的榮耀。
維樂娃·赫爾辛基就是危樓最後一根柱子,她不能倒,倒了一切就完了。
她那麼多年來很努力,但努力得還是不夠。
畢竟真理永遠是努力才有回報,而並非是努力就有回報。
但可能是上天永遠眷顧漂亮的女孩,最終她還是得到了機會,她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她獲得了挽回家族的契機,有人告訴她她可以拯救自己的家族,她說自己不惜一切代價,同時也獲得了一張位於伊利諾伊州大學的入學通知書。
在那張通知書麵前,她的父母點頭了,所以作為赫爾辛基家的公主,她也點頭了,沒有太大的遲疑和不忿,因為這本就該是她的使命,就如同她從小受到的教育那樣。
很沒意思的故事,但若是將故事內的一些細節和內核細細地剖出來,多少還是有些意思的,譬如在她入學後家族奇跡般順利地周轉了起來,獲得了一筆又一筆的資金注入以及商業和談,但她十分清楚將家族抬起的不過是一隻隨時都可以抽走的手臂,再度浮去水麵之上的赫爾辛基家族不過是空中樓閣的存在,隻要下麵那隻大手輕輕那麼一抽,一切如煙鳥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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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虛的繁華背負在身上,在空中樓閣的庭院上她還要露出自信的笑容給周圍的人看,這種虛假捏造的滋味隻有她本人才能完全地體會,她也曾經在每個人的讚譽和另眼相看時設想過,如果她真正的境地被這些人知道了,他們再度投過來的視線會是可憐還是發笑?
或許都有。
所以有人真的發笑了,笑聲徘徊在路燈照亮的水路上,倒影著古堡與白燈的積水被雨水顫出圈圈漣漪。
維樂娃的身影停在了路上,驟然警惕地看向四周幽暗的黑夜,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她進入了臨戰狀態,身形前驅雙腿微伏隨時可以做出撲擊或者暴退的動作,隻可惜今天為了晚宴準備的晚禮服藏不了武器,所以她用力屈起了纖細的手指,混血種尖銳的指甲在足夠速度和力量的爆發下完全不遜色刀片和匕首。
...其實按理說隻是一聲笑聲她本不應該表現出如此如臨大敵的反應,畢竟那可能是舞會偷跑出來的戀人的嬉戲打鬨,也可能是對雨生情歡喜過頭的人的情不自禁,但真正清楚地聽見那一道笑聲後,作為雨路上的當事人,維樂娃幾乎是在瞬間拋棄了以上的任何天真的想法。
她確定那笑聲中藏著巨大的對她的惡意,那是讓人毛骨悚然的負麵情緒讓人從心理上湧起劇烈的不適感。
對方根本沒有想過藏起那份不懷好意的嘲諷,她就是在嘲笑維樂娃,嘲笑這隻雨中背負著所謂“家族興衰”前行的可憐落水狗,那麼的肆無忌憚...又似乎帶著一點憐貧惜賤。
笑聲清淡,藏在雨中,維樂娃找不到聲音的來源,大雨之中,她的視線如刀一樣割過眼前的黑暗,通過周圍的古堡建築確定了自己在學院裡的位置。
她的背後距離最近的安鉑館有著超過五百米的距離,向前的三百米外是英靈殿的廣場,而在這其中沒有任何地標級的建築...這也意味著在這場大雨中這一片地方不會有任何多餘的人聚集。
倒是一個殺人埋屍的好地方。
校董會的人?
維樂娃心中浮現起這個想法,但瞬間又拋棄了,雖然她背後的那個人做事手腕格外的嚴酷,但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放棄她,以至於想要“處理”掉她。這種行為不是冷酷,而是無謀,以她背後的人的格局與心思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卸磨殺驢的事情...就算要做也不會那麼快。
她還準備用有限的時間去推算可能遇見敵人的身份,可就在這時雨中忽然響起了節奏明快的音樂聲,那是吉他和架子鼓混搭在一起富有強烈上世紀搖滾樂的節奏。
如果維樂娃·赫爾辛基如同金發女孩一樣了解音樂,那麼她一定就能從這莫名的音樂中大致確定她遇見的敵人的一些“特征”了。
《onewayoranother》,bondie樂隊的代表作,節奏明快和動感到在那個年代專門為這首歌發明了一個笑話,說是就算是聾子在這首歌響起時也能立刻跟著唱起來——因為他們不瞎,還能看到街邊流浪狗的狗腦袋跟著那節奏搖晃起來了。
她抬頭看向了音樂的來源,在她的正前方,黑暗的雨路中路燈照不亮的角落一個勻稱美麗的人影歡快地走跳到了石路上,也落在了路燈的照耀之下,她的手裡捏著一個老款的隨身聽,身上穿著卡塞爾學院的校服。
“你是...”維樂娃在借著路燈看清對方那一頭順柔的金發時愣住了,視線在落到那張臉蛋上時她的瞳孔收縮如針。
“噓,師妹,小聲點...”金發的漂亮女孩掐住隨身聽,盯著維樂娃低笑著,視線悄然躍過了她的肩後落到了極遠處天邊安鉑館暈染在雨中的一抹白色光暈。
“如果太大聲會吵到其他人的!”她做作地放低聲音對維樂娃說道。
在維樂娃臉色僵硬的注視下,那女孩低垂的眼眸中那攝人心魄的金意到達了一個滿溢欲滴的狀態,當那金芒突破臨界線時,一個巨型的言靈無聲間擴張開了,路燈受到電磁現象影響瞬間熄滅帶來黑暗,領域一路掠過將她向著她身後的雨夜乃至整個卡塞爾學院包裹而去!
巨大的危險預警在維樂娃心中爆炸了,她條件反射一般猛然張開了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任何的話像是喉嚨塞滿了凝膠,那是巨大的威嚴降臨在了最近的她的身上,強迫她將口中準備吐出的一切音節壓迫了回去,腦海中像是有烏雲盤踞一路延綿到了胸膛,堵塞著肺部難以順暢的呼吸。
...這是“戒律”的力量,可卻不是她這整整一年來所熟悉的“戒律”!
“有些時候,欺騙男孩感情這種東西有一回就行了。”路燈下走出的那個女孩走上了前,看著麵前雨中維樂娃微笑著說道,“那個人曾經是我,那麼以後也應該隻能是我,如果再出現一個,就真的嫌多了啊...”
“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在領域的威懾和壓迫下,維樂娃在最靠近光熱來源的中心地帶強迫著忍受那血脈錮死的痛苦嘶聲說道。
她認出了這個女孩是誰,這個人絕對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
“凶手和戀人都喜歡在事後重返現場。”來者歪頭看著麵前的維樂娃輕笑說,“而恰好,你師姐我兩者都是!”
那雨夜中刺目的金色近在咫尺地注視著她,全是清冷的惡意和戲謔。
維樂娃手中的諾基亞上,時間來到了午夜十二點,然而學院的鐘聲未鳴,一切都被那巨大的領域吞沒在大雨的嘈雜中陷入了死一樣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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