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嬤嬤,隻是遇到了一個問路的家夥,現在已經解決了。”紅脖子大叔指了指路明非的方向,“應該是外地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上格格不入的感覺。”
“每個人剛剛到這個世界都是格格不入的。”嬤嬤垂首微笑地說,“大家都曾迷茫過,但最後也都會找到自己的歸宿。”
“但現在你們最後的歸宿也快沒了。”紅脖子大叔看了一眼即將拆遷的孤兒院說,“裡麵的那些孩子該怎麼辦?分配到其他官方的孤兒院裡去嗎?”
“你不知道嗎?我們並非是倒閉,隻是搬遷而已,那位背後資助我們的上帝保佑的好心人兩個月前一口氣捐贈了百萬美元給孤兒院修繕新的住所,那些孩子們都會有個新家,就像我說的一樣每個人最後都會找到歸宿的。”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百萬美元就這麼捐了?想不清楚有錢人的思維...新的歸宿?那麼希望新的歸宿裡彆跟我一樣有著高額的奶粉錢和家暴的老婆吧。”紅脖子大叔嘟噥了一句,順手把那張照片遞給了嬤嬤,“院長,剛才那小子讓我捎帶的東西,說是給孤兒院裡的人的。”
嬤嬤拿過照片看了一眼然後愣住了,照片上是一個耷拉著眉毛的男人和一群人在一張桌子旁玩牌,背景是個咖啡館,陽光從落地窗裡照進來,男人年輕的臉上一抹明亮,在照片邊角有著用馬克筆寫的蹩腳英文署名:羅納德·唐,一位並不富裕的匿名慷慨援助者:)。
嬤嬤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忽然似有所感地看了路明非離開的方向一眼,但隻看到了一個男孩與這個城市和這個街景格格不入的背影,見著那個背影她怔了好一會兒湧起了一股熟悉感,但最後她隻是輕輕搖了搖頭背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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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迷路了,漫步在布魯克林的街區有些茫然,思緒隨著塗鴉漸變的顏色飄忽向天上掠過的白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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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什麼?校長?”
“我聽說兩個月前羅納德·唐在離開紐約布魯克林的那座公寓時收養了一隻小貓。”
“...龍王也會養寵物嗎?”路明非抬頭問,陽光照在對桌舉著骨瓷杯的老人臉上稍顯明亮。
“我不知道,或許你可以去幫我驗證一下這個問題,我會把那間公寓的地址留在照片後麵,或許你可以以此寫上一篇實習課的追補論文。”
“那題目選什麼?”路明非啞然,“《論龍王是貓奴的可能性》?”
“我也不知道。”校長說,“或許《龍族四大君主人類情感淺析》更合適一些?”
“......”路明非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都已經兩個月了,貓如果沒人喂應該早已經餓死了吧?”
“沒人知道,但如果讓一隻貓餓死在公寓裡沒人給它收屍是不是太可憐了一些?”校長問。
“可能...是吧。”路明非說,“但說不一定老唐離開的時候順手把貓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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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一個盛怒的龍王在離開故居時會耐心地為寵物貓找一個下家或者乾脆地放生?”校長的口吻有些耐人尋味。
“我...我也不知道。”路明非說完後陷入了沉默。
“林年跟我說你在水下麵對龍王時有些顧慮...還是去一趟吧,讓自己彆留太多遺憾。”校長放下了骨瓷杯,推給了路明非一張紙片。
路明非拾起看了一眼,那是一張芝加哥直達紐約的火車票。
“去找貓?”他下意識問。
“當然你也可以嘗試找些其他東西,隻要能讓你心安。”老人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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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熱心的布魯克林黑人小哥的幫助下,路明非找到了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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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你認識這裡的住戶嗎?”房東問。
“我確定...羅納德·唐是吧?我是他的朋友...對我是中國人,這有什麼問題嗎...”路明非回答。
“為什麼他會有個中國人朋友?”房東鄙夷地看向麵前瘦瘦精精的黃皮小子。
“因為他也是中國人啊!美籍華人。”路明非瞪大眼睛。
“你好像說得有道理...他已經兩個月沒有交租金了,如果不是他在我這裡信譽一直很好我早趕他出去了,而且他隔壁的租戶一直抗議說他屋子裡有股怪味兒,你是他的朋友讓他多注意個人衛生和通風,彆老是點外賣垃圾屯家裡...”
上了四十的肥婆房東站在路明非開麵前開始絮絮叨叨地念叨了起來,路明非感覺自己就像重新進了教師辦公室一樣隻低頭一個勁兒挨訓,心中不由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黴,訓到最後肥婆房東似乎也覺得嘴巴乾了才放過了路明非給了他一把備用鑰匙讓他上樓了。
路明非一疊聲感謝後上樓,按著門牌找到了校長給他的照片上留的地址,他抬手準備敲門,但手才舉到一半就停下了,乾癟自嘲地笑了一聲,然後掏出備用鑰匙打開了門。
“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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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的門被打開了,伴隨著路明非的聲音,瓶瓶罐罐被推開的門碰撞發著倒塌,然後是路明非手忙腳亂哎喲哎喲聲,窗外忽然響起的高鐵輕軌的噪音又銳利地掩蓋了一切。
就像房東所抱怨的一樣,這儼然不是一個衛生健康的公寓,到處都是堆疊的飲料罐頭,吃完的外賣口袋放在牆角,簡單的家具上擺滿了牛仔褲和外套,用見外的話來說叫邋遢,用客套的話來說這裡充滿了生活的氣息——一個人的生活氣息。
可以想象這個公寓的主人是個多麼隨性的家夥,每天回到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外套和牛仔褲剝下來隨手丟到沙發椅子上,拿著外賣電話卡就順勢躺在了電腦椅上轉著圈來到電腦前,一邊快樂地撥打外賣號碼一邊登錄《星際爭霸》ca上自己的好友切上一盤。
空氣裡彌漫著不太好的味道,但路明非卻從未有如此輕鬆過,身上一直以來的負擔好像在走進這間房間後忽然就卸下了...這算什麼,他跟龍王一樣都有著家裡蹲的屬性嗎?難怪他們在互不相識的情況下能在網絡上成為好友。
不知何時,路明非也坐到了那張電腦椅前,左手邊就是能展望到隔海皇後區的窗戶,或許很多次老唐也像他現在一樣眺望著這個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
那個頹廢的男人可能曾經也像是今天的自己一樣從曼哈頓的火車站下來,無所適從地遊蕩在紐約的街頭,最後輾轉反側藏在了城市的角落築了一個孤獨卻溫暖的巢穴,裡麵藏著很多故事,但那些故事都一起被埋葬進夔門的江下了。
路明非以為自己了解老唐,但他了解的隻是網絡上的老唐,那個自稱服務器第一高手沒心沒肺會在兄弟表白窘迫時雪中送炭的好哥們兒,但在私底下這個名叫老唐的人又是怎麼樣的呢?
如果不是今天,路明非恐怕一輩子都不知道這個男人是孤兒院出生,曾經以獵人的身份遊蕩過五湖四海,明明賺夠了大筆大筆的傭金卻全部投入了孤兒院的修建和維穩中...好吧,那是在找尋到諾頓身份之前的老唐,校長說當龍王回憶起記憶時,他就隻會是冷血無情的龍王。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路明非不知道,但他沒有忘記他今天來這裡的目的。
他從電腦椅上站了起來,走向了公寓的客廳深處,在那裡他聞到了一股惡臭的氣味,或許那就是房東太太所說的異味來源?
心裡此刻已經有了答案,但他還是走到了那惡臭氣味的來源,藏在角落裡的貓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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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站了貓籠前。
但他整個人都怔住了,因為貓籠是打開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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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貓籠裡的幼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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