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一敗再敗,京城震怒,地方人心惶惶,所以這一次,很多人下了決心,”楊溥頓了頓,“要平叛,府兵戰力又堪憂,所以需要整編軍隊,清理屯田--起碼要讓某些兼並土地的人把地吐出來,府兵才能安心打仗。”
不安感越來越強烈,顧懷立馬停住腳步:“我突然想起來還沒吃飯...告辭!”
“一年前,何家村。”
寥寥幾個字,讓顧懷的身子猛地僵住。
楊溥轉身看著他:“你精於算學,又無軍中背景,這次去輔助清理屯田,這件事情,我可以當作不知道。”
從進入蘇州城開始,顧懷的表情就生動了許多,在小侍女麵前他嬉笑怒罵,和李明珠出行時他溫文爾雅,在書院裡學生麵前他溫和耐心,在楊溥麵前...他不要臉地想抱個大腿認個乾爹。
但隻有這一刻,麵無表情的他才像是之前在山裡掙紮苟活的樣子。
他抬頭對上了楊溥的雙眼。
……
酒樓一番應酬之後,吳哲便回到了蘇州富商給他準備好的暫住宅子。
說是暫住,但前腳剛走,這宅子的地契多半也要跟著他一同回去了,這是官場約定俗成的規矩和風氣,官員出京差遣,多半都有這般禮尚往來,算不上什麼道德瑕疵,所以他收的也還是心安理得。
畢竟是手握大權的官員,酒樓的宴席上,並沒有人敢過多勸酒,所以吳哲的酒意並不重。
靠在椅子上休息片刻,等酒氣稍微散了些,他便扭頭朝著親信管事確認道:
“出京時帶的那副字帖,還有那方黃泥硯台...不用包得多麼豪奢,不起眼一點就好,不然那人不一定會收...”
這管事跟在吳哲身邊已經好些年了,辦事向來得力,此時再確認一次,不過也是作為戶部官員的謹慎習慣而已。
要知道在戶部做事,最忌諱的就是出錯,因為一旦有什麼差池,往往就很難翻身了。
得到管事肯定的答複,吳哲才輕嗯一聲,繼續閉目養神。
這次出京,朝貢的事情,是不太能讓他費心的,畢竟架子在許多年前就搭好了,一切照做便是。
做官,尤其是做大魏的官,向來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所以就算他新官上任,也不打算對著框架進行什麼改變...而且他也沒有那麼大的權力,頭上畢竟有尚書和左右侍郎壓著。
不過這蘇州李家,的確是有些手段的,也有魄力,為了今年的朝貢花了大錢,自己之前也想過了,隻要看過那李家主事的人,確定是能做事的,讓她一試也無妨。
誰知這女子胃口實在太大,分明是想靠兩敗俱傷的法子擠掉其餘幾家獨吞這朝貢生意--這對於他有什麼好處?何必要和那姓李的女子一起冒險?
所以收沒收錢不重要,那女子能力夠不夠、眼界廣不廣也不重要,給她一半份額,自己已經算對得起那些銀子了。
就算到時候真出了什麼問題,也不會鬨出太大的風波來。
這事也就這般定下了...不會再有什麼變數可言,對於他來說,眼下最緊要的是更進一步。
怎麼進?混跡官場,錦上添花從來都沒有雪中送炭有用,這眼下的蘇州,就有路子可走。
他站起身子,看著那些搬出來的禮品,輕輕點了點頭。
一旁的管事看見他的表情,眼尖地將禮單遞了過來:“老爺,楊尚書雖然因‘侍詔’一事遭了冷落,被貶江南,但在朝堂之中還是頗有人脈,如今北境又起乾戈,朝中也有了讓楊尚書複起之聲,老爺可是覺得...”
既然是親信,這種話自然是說得的,吳哲也沒怪他揣摩自己心思,隻是輕輕搖頭:
“難說,當初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禮部尚書本是楊溥入閣前暫居之職,實實在在做下去,也花不了多少年,但楊溥是想做事情的,當初那案子,如今看來情況也是頗為複雜...再說就算他真個複起,京中情況大變,最後誰又說得準?我看中的,是他身後那幾位。”
大魏官場,不結黨的有幾人?如今朝堂上分為兩黨,楊溥便是其中一黨的少壯人物,隻要是和他走近一些,就算他不能複起,有那些人脈在,自己的路也會好走不少。
再加上他遭貶謫,難免心灰意冷,自己雖然品秩不高,但此刻主動拜訪投靠...
吳哲收回心思,轉身準備去換下官袍:
“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