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主事的人坐在那後麵,一旦有流民走上前,便迎來他們審視的目光,問幾句話,再記下名字,被挑中的感激涕零,沒挑中的憤憤離去,城外這麼多人能不能活下去的希望,就攥在他們手裡。
真想變成這樣的大人物啊...
......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變成了彆人憧憬的大人物,連續忙碌了一上午隻感覺有些疲憊的李老二揉了揉眉心,朝著棚子外的流民喊道:
“下一個!”
說起來有趣的是,如果不是當初走了好運,半信半疑地跟著自家閨女去了那一間“工廠”,他可能和眼前這些流民沒有任何區彆,至今還遊蕩在蘇州城內,不知道明天的飯錢該去哪兒掙。
更彆提成為如今蘇州皇商李家絲織工廠裡的一個工頭了。
幾個月前,那時候他還隻管著自家閨女在內的幾個人,在一間破爛倉庫裡上工,但在後來那間倉庫被李家買下,大刀闊斧地推倒重建後,他便靠著自己的老實肯乾一步步成了百來個人的小頭目。
如今李家的工廠,早就和當初那間破爛倉庫裡的模樣相去甚遠,織機有了近千台,每天來上工的工人熱熱鬨鬨,無數的蠶絲棉麻運進來,流水一樣的布匹送出去,整潔乾淨的工作環境,還有可供千來人一起用餐的夥房...這一切都讓李老二覺得自己當初做的選擇是那麼明智。
尤其是輪到他來城外招工,親眼看見這些如同他當初一樣流離失所的流民時,並且可以一句話就決定他們的去留時,對眼下生活的滿意和感激也就越發濃烈了起來。
一道人影走進棚子,有些惶恐不安地捏住衣角,偷偷打量了一眼,又極快地低下了頭。
是個布衣釵裙的女人,看頭發的梳法,是已經成過親了的,相貌雖然不算過人,但身上也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氣息。
“叫什麼名字?”
“奴...奴家王三娘。”
“哪裡的人?”
“易縣,離蘇州不遠,遭了山匪...”
看過路引,又問過幾個問題,李老二點點頭,朝著棚子外努了努嘴:“那是你兒子?”
穿著單薄的女人身子一抖,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嚇的,她順著李老二的目光看過去,小臉凍得發青的小孩蹲在豎旗的杆子下麵,呆呆地看著這邊。
“不是的,不是奴家的孩子,”女人低下頭,她知道這種世道沒人願意花錢養兩張嘴,“奴家的相公被山匪砍死了,是一個人逃出來的。”
桌子後久久沒有傳來聲音,王三娘淚眼婆娑,終於還是沒承受住這種審視跪了下去,想求那個男人給一條活路。
但李老二的聲音打斷了她:“之前有沒有織過布?”
大喜大悲之間的落差實在太大,王三娘愕然抬頭,注意到了男人使的眼色,恍然大悟後連連點頭:“織過的,奴家織出來的布,是鄉裡最好的!”
“會用織機?”
“會...會用。”
寬厚的大手遞過來一個牌子:“進城之後,拿著這個牌子,去李府在城東的絲織廠,會有人給你安排住處,明天早上開始上工,中午管飯,散工的時候能拿多少工錢,全看你能織出來多少布匹。”
再不複之前在蘇州浪蕩時的頹廢模樣,李老二笑了笑,給了眼前這個落魄的女人一條活路,正如當初那個好心的東家拉了他一把一樣:
“有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