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那個天雲上人,是什麼來頭?”
“早年便已成名的煉氣方士,據說已經活了五百歲,半年前在西北被人尋見蹤跡,然後被陛下派人請回了京城。”
錦衣衛官署裡,顧懷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半年前?”
算起來一開始大魏皇帝也就隻能活到那會兒,但現在看來反而是出乎所有人預料,身體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不知道那位天雲上人到底做了什麼,但很顯然皇帝今天還能活著折騰百官離不開他出力。
“是,聽說是進貢了新的丹丸,引得陛下龍顏大悅,還動用內庫修了個祈福壇,就在宮城南麵。”
說到這裡蕭平也不由露出一絲疑惑:“難道那位真的是活神仙?”
“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就是陛下的身體也許並沒有問題,之前吃的那些丹丸才是讓他奄奄一息的罪魁禍首,而現在這個天雲上人是個聰明人,”顧懷說道,“也許他進貢的丹丸就隻是些山楂之類的開胃之物,陛下吃過之後身體自然能好些,也就會認為他是真的有法力。”
“原來如此...”
“但問題在於,一個想撈一筆的聰明人,和一個想當國師的彆有心機之徒,是有區彆的,”顧懷放下讓錦衣衛調查的天雲上人的卷宗,淡淡說道,“前者隻能騙點銀子,而後者則能禍國殃民--現在的大魏,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錦衣衛已經按大人的吩咐開始造勢了,指認那位天雲上人是江湖騙子的百姓也已經找好,隻要陛下起了一點疑心,那麼會有很多人站出來告訴他真相。”
說完這些,卻沒有得到回應,閉著眼的蕭平微微側頭:“大人?”
“我在想一些事情。”
蕭平點了點頭,沒有再問,入職錦衣衛這麼久,他對自己的定位還是比較準確的,有些事不該知道的最好彆問,如果該知道的,那麼大人一定會告訴他。
果然,沒過多久,顧懷就幽幽開口:“我隻是在想,這一切到底有沒有意義。”
“大人的意思是?”
“你是個聰明人,所以直說也無妨--我和趙軒之前做了很多準備,包括交給你的這個錦衣衛,原因自然和你一開始猜得差不多,是為了讓趙軒登上那個皇位,”顧懷頓了頓,“但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那位自私且冷漠,由著性子胡來的皇帝陛下早點殯天。”
明明是極為大逆不道的話語,但蕭平卻並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表情,或者說早在目盲進入錦衣衛的那一天起他就意識到了些什麼:“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是啊,不同了,看起來一時半會那位陛下還死不了,而且還能在張懷仁死後的短短幾天內就再度開始折騰起來,隻要他還活著,這個帝國的最高權力就會一直攥在他手裡;隻要他還活著,我們所有人都隻能陪他玩下去,玩到大魏滅國或者他壽終正寢的時候。”
顧懷沉默許久,才繼續道:“--當然,我不是沒有想過有沒有其他的選項,包括很多時候我都在勸趙軒膽子不妨放大一點,但說起來可悲的是,這件事不是光靠膽子大就能解決的。”
“那大人準備怎麼做?”
“我暫時還沒想好,但唯一一個好消息是我意識到之前選擇的那條路也許是走不通的,”顧懷站起身子,“那麼是時候去見一見帶我走進這場風波的人了--看看他有什麼高見。”
......
“兵部的調令,前些天就下來了,你為什麼還沒有動身去北境?”
放下手裡的折子,楊溥看著對麵第一次走入太極殿內閣的顧懷,輕聲說道:“你也看到了,張懷仁身死,陛下重歸朝堂,京城眼看就要亂起來,這種時候你留在京城沒什麼用。”
顧懷想起那份被他扔到一邊的調令,問道:“那個天雲上人,你準備怎麼辦?”
“封駁旨意,讓禦史彈劾,百官反對,如果陛下仍然一意孤行,那麼他會看到成片的告老奏折,”楊溥淡淡道,“就算是他也不敢讓朝廷沒人乾活。”
“有沒有想過直接從根本解決問題,比如從那個天雲上人身上下手?”
楊溥搖搖頭:“既然身在官場,要做事就得遵守官場的規則,不遵守規則的人,往往會得一時之利然後遭到反噬,你必須學會這一點。”
“那得拖到什麼時候?”
“不重要。”
“不,很重要,”顧懷看著他,“我不相信你想不到,如今大魏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是的,我當然能想到,但有什麼用呢?”楊溥搖搖頭,“規則就是這樣,他是皇帝,是天子,是大魏最有權力最尊貴的人,張懷仁那樣的人,很久都出不了一個--哪怕是我也不行,因為世道已經在漸漸改變,而他也不需要再出現一個能製衡他權力的人。”
“那麼,我是說,如果換一個角度看問題呢?”顧懷頓了頓,“既然他一時半會看起來不像是要死的樣子,那麼...反正你也已經敢參與奪嫡了,膽子再大一點又如何?”
他說道:“我已經想過這個計劃的可行性了,他最信任方士,從這一點入手最有效,丹丸這個東西,可以操作的空間實在太大,如果讓錦衣衛從現在開始造勢,弄出一個活了一千年的活神仙,大概隻需要...半年。”
對麵的楊溥呆住了,他批改奏折的筆停了下來,然後輕輕地開始顫抖。
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自己這個義子,居然在和他議論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題!
弑君!
這和奪嫡根本不是一回事!他以為自己已經夠高估這個讀書人的膽子,但顧懷的膽子顯然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想張口訓斥,可怎麼也說不出來一句話,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今天這一切包括這一場談話,都是從他帶顧懷入京,帶他走入這場風波時就已經注定了的。
自己當初不也正是看到了他身上的這一點,才果斷地選擇了他麼?
太極殿內一時陷入了死寂,顧懷沉默地等待答案,而楊溥則是一時間心亂如麻。
一道聲音卻突然打破了這種讓人不安的沉默,一個小黃門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手裡還揮舞著一道文書,聲音尖利:
“北境軍情,八百裡加急!遼人...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