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天色黑下來以後,收兵回城的魏國士卒們受到了無數百姓的注視。
和天明時出城的蕭索不同,不知道多少百姓走出關好的屋子,走到了城內的街道旁,遠遠地看著那邊身上還帶著血跡的士卒在城門內的空地上休整。
對於這些住得離城門較近的外城居民來說,這也是難熬的一天,城外接連響起的巨響在時刻提醒提心吊膽的他們,城外那些遼人隨時有可能會攻破城門殺進來,掠奪走他們的一切,他們已經習慣了聽到各種各樣的壞消息,完全想不到任何魏國的軍隊勝過遼國騎兵的可能性。
然而他們做到了,哪怕每一個士卒的臉上都帶著廝殺後的恐懼,哪怕他們握著武器的手在微微顫抖,哪怕許多人出城後就沒有再回來--但他們毫無疑問地擊退了遼人,在京城守衛戰的第一天裡,成功保衛了這座大魏的京城。
還有那些被救入城的淒慘的百姓,因為害怕其中混雜著遼人的奸細,所以隻能轉移安置,可這都是實實在在的魏人,從遼人手裡救下的魏人!
他們還看到了軍陣前方那位騎著白馬的將軍,看著他年輕英武的身姿,不知道是誰帶的頭,但片刻之後,一種在這裡從未響起過的、帶著些哭腔的口號響徹了這一片土地。
“萬勝!萬勝!”
而在遠處,同樣焦急不安地等待了一天的楊溥帶著次輔以及兵部的官員正走向那位年輕的白馬將軍。
“這才第一天,何必搞出這種場麵?”有些疲憊的顧懷開口說道。
同樣因為政務後勤而心力交瘁的楊溥淡淡開口:“京城需要一場勝利,所有人都需要一場勝利,所以有些事雖然浮誇,但也不得不做。”
他欣慰地看著駿馬上穿著鎧甲的顧懷,仿佛看見了一輪朝氣蓬勃、光芒萬丈的太陽:“做得不錯。”
“多少換個詞吧...從江南回來你也是這麼說。”
“適合就行,我倒是希望能再多用幾次。”
“彆總是逮著一人薅啊。”
跟在身後的官員們被這對話弄得有些發怔,因為無論怎麼看,這位小小的五品將軍也未免太過不尊重當朝執宰、朝廷首輔,如今大魏誰敢跟楊溥這麼說話?但隨即就想到這兩位的關係,也就釋然下來。
人家義父義子說些家常話,自己閒操什麼心?
平息了下有些激蕩的情緒,楊溥說道:“看來你真的找到了對付遼人騎兵的辦法。”
這話一出,身後的官員們紛紛豎起了耳朵,那種新式的武器彆說遼人了,他們也是聞所未聞,也就是眼前這位已經折騰出了天雷和火炮,所以他們才不覺得太過離奇,可仗都打到這份兒上了顧懷還是死死捂著,今天才拿出來,未免也太信不過他們這些朝廷官員了。
“還差得遠,起碼要再花上幾年時間一點一點改進,才能讓步卒有完全抵抗騎兵軍陣的能力,”顧懷搖搖頭,“眼下隻能說勉強夠用...甚至要不了多久,遼人或許就能找到破局的辦法。”
這個辦法顧懷當初也用過,他不相信遼人用得還不如自己--就是當初平定兩浙時繳獲的那批鐵浮屠全身馬鎧。
火繩槍還是太過原始,隻要折騰出完整編製的重騎兵,堵上馬耳衝鋒,簡陋的線列步卒根本沒辦法攔得下來,除非是地形複雜的山地或者民居,可大魏京城旁邊全是平原,實在是無險可守。
原本的曆史上,騎兵完全退出舞台,是因為出現了馬克沁機槍,有了那個東西,步卒的陣地才算是真的可以直麵數萬騎兵的衝鋒,可如今彆說機槍了,撞針式的火槍顧懷都還得再折騰不少時間才能摸到門路。
隻恨前世是文科啊...
“無論如何,如今看來,才是真的有了勝算,”楊溥說道,“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你會力主出城決戰了,這種火槍在城牆上無法發揮效用?”
“是的。”
“可直麵衝鋒,還是有些冒險,”楊溥看了他一眼,“你是主帥,或許可以另派將領領兵出城,你坐鎮城牆...”
顧懷怔了怔,隨即明白了眼前這個老人是什麼意思,不隻是因為自己現在不能出事,還因為自己是他的義子。
他語氣裡的關切和歉意是在說,已經夠了,自己做得夠多了,不要再冒險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個怕麻煩的人,走到今天這一步,有他的責任。
“不了吧,”顧懷頓了頓,看了看那些跟隨他浴血奮戰,如今終於能放鬆下來慶幸死裡逃生的士卒,“豪言壯語都放出去了,這時候怕死,好沒麵子的。”
借著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暉,楊溥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看著他俊朗的臉龐,還有身上的鎧甲,突然想起了之前顧懷勸他弑君時,那一閃而過的警惕與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