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收回目光,看著被戰火燒灼過的城池,麵無表情。
......
“城中文書卷宗都被遼人毀掉,在突圍之前,他們還縱火燒了糧倉,末將尋到了幾個躲過屠殺的官吏,又組織了些識字的士卒擔任吏員,縣衙那邊已經開始處理城中事務了。”
大概是察覺到顧懷的心情不好,李易並沒有展露出大戰得勝的喜悅,隻是站得筆直,彙報著真定的情況。
“城中現在還有多少人?”
“暫時沒來得及登記造冊,”李易說,“他們分散在城內各處,有些到現在還躲著沒出來,隻能臨時組建粥鋪施粥,同時清理出民居加以安置。”
“做得很好,”顧懷輕輕點頭,“這一仗打得很漂亮。”
是很漂亮,從接過兵權開始,步步為營,不貪功不冒進,依靠著火槍的優勢一點點清理外圍,然後包圍城池,用各種手段消磨城內遼人的意誌,用很小的代價收複了失地,而攻下城池後關於安置的種種措施手段也可圈可點。
他達到了顧懷的期許,成為了一個可以獨當一麵的主帥。
“但戰爭暫時還不能停,”顧懷說,“打下了真定,可真定並不安穩,北邊沒有像樣的防線和防禦手段,就意味著遼人開春後可以隨時打到真定城下,這不利於之後要展開的計劃。”
“請功的奏折我已經寫好,但封賞下來肯定還會過一些時間,我雖然可以直接任免地方官吏,但邊境兵權和主將就不好直接伸手了,”顧懷看著擺在桌上的行軍地圖,示意李易站近一些,“所以在封賞下來之前,你可能還得繼續以現在的方式打下去--你看到這條線了麼?”
李易的視線跟隨顧懷的手指移動,片刻後恍然大悟:“花塔子鋪、捉馬口鋪、魚台口鋪?”
顧懷點了點頭,這三個地方的名字聽起來有些奇怪,但他們卻是實打實的軍鎮--遼人的軍鎮。
這三個地方在真定以北三百裡處,對麵便是顧懷還沒進入河北前就有所預想的飛狐、靈丘防線,隻要能打到這裡,魏軍就能擁有抵擋遼人南下的資本。
因為飛狐靈丘一線有長城。
“你看,過了真定,如果你能一路摧城拔寨,拿下曲陽、龍泉、唐縣,就可以直麵遼人這三個軍鎮,據我所知,遼人確實在這裡囤積了兩萬騎兵,等著開春南下,但他們現在麵臨一個巨大的問題。”
李易點頭:“他們破不了火槍。”
這就牽涉到工業能力的問題,魏人不缺鐵,也不缺鐵匠,火槍的造價,要比重騎兵低上太多,之前魏遼邊境,魏國的兵力是超過遼國的,但苦於沒有野戰應對騎兵的手段,所以隻能龜縮城池防守,在遼國以舉國之力南侵的時候,丟失了大片地域。
但現在不同了,遼國的確有成建製的重騎兵,但這種費人費馬還不能短時間量產的大殺器,他們能掏多少出來?與之相反的是,魏國現在在全力生產火槍,一個士卒經過短時間的訓練便可以完全掌握這種武器,也就是說在短時間內,遼國在野戰上的優勢會被徹底抹平。
真定一戰就是最好的例子,在沒有尋找到破火槍陣型的法子之前,遼人會被邊境這數萬步卒壓著打。
“所以我需要你繼續帶兵北上,將真定以北的這一片地域徹底打下來,”顧懷說,“拿下這三個軍鎮,依托遂城(今保定),以及飛狐靈丘的長城,配合火槍火炮,遼人想要過來便隻能繞路。”
他又笑道:“可西邊是五台山脈,更遠是代州與雁門關,遼人從那邊過不來,他們便隻能取道河間--而那就是開春之後決戰的地方,無論打成什麼樣,都影響不到真定了。”
李易聽得心服口服,他本以為拿下真定之後便達成了這個階段的戰略目的,沒想到伯爺已經想到了開春之後的決戰,甚至開始主動限定決戰戰場的範圍。
“伯爺深謀遠慮。”
“但想得再多,也終究還是要打無數場硬仗,才能實現,”他看向李易,“打下真定,隻是個開始,你要走的路還很長,等到把遼人徹底趕回北方,穩定住河北,北伐的那一刻,你便是下一任邊境大將。”
“這條路,你敢不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