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七急忙垂下視線,恭敬地站起身:“都是俺們這些種田把式瞎哼哼...”
“但很好聽,”道服公子說道,“我倒是希望這種歌聲能再多一些。”
他的話語很溫和,但阮小七卻還是有些緊張拘謹,這個老實本分的漢子一向不習慣與生人打交道,更何況是這種一看就來曆不簡單的公子?
察覺到那美麗的女子也一齊看過來,阮小七紅了臉,說道:“也不全是這種,有些年輕的後生喜歡唱俗調子,怕是要汙了公子的耳朵。”
寬袍大袖的道服公子看了一眼他放在布上的饃饃:“下地勞累,中午隻吃這麼一點,怕是有些頂不住。”
“有這個吃就不錯哩,官府發的糧不多,不敢敞開了吃。”
“有沒有什麼克扣或者刁難的現象?”
“沒有沒有,”阮小七搖搖頭,“新上任的官老爺都是好人哩。”
“眼下是有些困難,但挺過這段時間,就會慢慢好起來,”道服公子笑道,“等到了秋收,收了糧食,到時候就可以敞開吃了,畢竟不用再像以前一樣交糧,對吧?”
“是,公子說得在理,以前...以前兩稅雖然隻有十五稅一,但其他的稅太多了,一年下來家裡三口人都吃不飽,如果不交糧食的話...”
說到這裡,阮小七頓了頓,這個老實的漢子帶著些希冀和期盼,向眼前看起來就很貴氣的道服公子問道:“這三年真的不用交糧食嗎?”
“官府不是說了麼,免稅三年,若是遇到有人強征,你放心去報官便是,”道服公子沒有絲毫嫌棄地同樣在田埂坐下,微風輕拂他垂落的頭發,“不過徭役肯定還是會有的,到了農閒時節,興修水利,擴寬河道,修建碼頭之類的,都需要人。”
“那無所謂,俺們隻要能伺候了地裡的莊稼,那份力是肯定要出的。”
“我很喜歡這份理所當然...隻是覺得你們的期望也太少了些。”
“能有這樣的日子,已經很好了,”見道服公子很隨和,阮小七也放鬆了很多,“有屋住,有飯吃,有地種,不用害怕遼人,到了秋天,還能收上糧食--這些全都多虧了那位靖北伯爺。”
道服公子搖搖頭:“那位伯爺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個人做到這麼多事,之所以能有這麼多人返鄉開始新生活,是因為那些還在前線奮戰的將士,成百上千兢兢業業的新任官吏,你真正應該感謝的是他們。”
聽完這番話,原本還有些敬畏的漢子卻抬起了頭,認真說道:“不是的。”
“為什麼?”
“因為俺見過靖北伯爺來之前,這裡的樣子,”阮小七說,“俺當然知道這世上還是有很多好人的,比如那些打退了遼人的軍爺,還有發給俺們糧食種子的官老爺,但如果沒有靖北伯爺,就沒有後麵的這些事情,俺們隻能背井離鄉死在南邊。”
“俺以前也常聽鄉裡鄉親誇那些大人物,說那個公正廉潔,這個大公無私,但到了最後,世道還是那個世道,但這一次俺除了常聽人誇靖北伯爺,還有鎮子裡最近立起來的那座生祠,香火就沒斷過,每天都有人在拜,供的就是靖北伯爺--這總做不了假,大家都是這麼想。”
他撓撓頭,紅著臉說道:“公子對不住,俺也不知道怎麼扯這麼遠...”
道服公子嘴角微挑,站起身子,拍了拍道服上的灰塵:“沒事。”
又閒聊了幾句,他負手走遠,兩個魁梧漢子和美麗女子跟在他的身後,道服被風微微掀起,襯得他有些飄然欲仙。
然後他回過頭,對田埂上的阮小七輕輕說道: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