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此時已經放下了書案,見陸晨前來,便直接起身。
“陸給事,你來啦。”
陸晨朝他拱了拱手,稍微客套了一下,然後便單刀直入地問道:“方大人,明日便是三司會審的日子了,不知您這邊可有什麼新的進展?或者說有沒有發現什麼疑點?”
聽到這話,方平稍微遲疑了一下,而後搖了搖頭,輕歎一聲。
“抱歉,陸給事,老夫這裡,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聞言,陸晨心裡悄然一鬆。
讓我失望?
那可真是太棒了!
老子現在最想要的就是這種失望!
心裡這麼想著,他的臉色卻陡然一沉。
“方大人請直言,無論結果如何,下官都會坦然接受。”
見陸晨如此豁達,方平看向陸晨的目光不由流露出一絲欣賞。
對於這個在所有人都拋棄女帝的時候,為了心中的忠義,不顧一切地站出來直麵當時權傾朝野的趙太後和傳說中的滄溟聖王的無雙國士,哪怕女帝再怎麼寵信,他都沒什麼惡感。
如此忠義之士,本就應當得到君王的信重。
不被重視才天理不容。
更何況在他眼中,陸晨在得勢以後,不僅沒有盛氣淩人,仗著女帝的寵信胡作非為,反而恪守臣節,秉持初心。
如此優秀純粹的臣子,曾經在先帝時期以直言敢諫、勇於任事聞名朝野的他自然非常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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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正因為他秉公辦事、清正廉直,趙太後上台時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這種類型的朝臣直接趕出朝堂,直到前段時間女帝掌朝,才親自下詔把他給召了回來,官複原職。
所以他倒也不算對不起女帝,畢竟女帝式微的時候他人壓根就不在洛京,就算有心也無力。
因此麵對陸晨時,他也就沒有擺任何架子,一改往日的嚴肅,整個人變得無比平易近人。
“老夫這幾日一直在翻看此案的卷宗,把所有受害人的證詞、夏言的審訊記錄、物證、賬冊等等全部仔仔細細地核驗了一遍,看看裡麵是否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或者錯漏之處。”
方平輕撫長須,頗為無奈地道:
“但是很遺憾,夏言擔任永川縣令期間,利用職權之便對當地豪族巧取豪奪,對來往豪商的賄賂儘數笑納,又利用貪汙受賄得來的錢款買通妖後黨羽,鞏固其在永川的權位,這裡麵所有的賬目都極其清晰,數額與受害者供述完全一致,所以……”
說到這裡,他再次搖頭。
“此案證據確鑿,沒有任何疑點,老夫的意見,也是維持原判。”
雖然他很欣賞陸晨,但欣賞歸欣賞,讓他違背原則卻是不可能的。
“抱歉,陸給事,若是伱執意要救那夏言,老夫實在幫不了你什麼,而且,請恕老夫多嘴……”
方平注視著陸晨,緩緩說道:“正所謂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麵不知心,陸給事你還年輕,看待事物太過片麵,也太過善良,不懂人心險惡,容易輕信他人,那夏言依老夫觀之,定是個十惡不赦的敗類,死有餘辜,根本沒必要,也不值得陸給事你如此大費周章地救他,為了這種人甚至還以自己的官身和前程作保。”
“所以,陸給事,聽老夫一句勸,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現在應該做的,不是糾結夏言一案,而是趕緊進宮,向陛下認錯……”
聽到這話,陸晨頓時明白方平的意思了。
他這是勸自己趕緊補救,跟女帝好好認個錯,好保住官身和前程呢。
看得出來,方平確實是在為他著想。
不然以其堂堂左都禦史的官職地位,根本沒必要跟他廢話,直接像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那樣冷眼旁觀,眼睜睜地看著他鬨笑話,旁人也不會說他什麼。
但是這份心意,他隻能心領了。
畢竟,他本來的目的,就是脫掉這身官皮!
於是,不等方平說完,陸晨便一臉堅定地道:“方大人,多謝您的好意,但是下官還是認為,夏言絕不是那種貪汙受賄、欺壓良善的敗類,而是一個真正的好官!”
說罷,他便站起身。
“而且,要真是下官看走了眼,白費功夫,浪費了朝廷珍貴的人力物力,下官就應該承擔後果,若是事到臨頭,卻想方設法地推脫責任,這樣與小人何異?我堂堂丈夫,豈能如此沒有擔當?”
聽到這鏗鏘有力的話語,方平不由得身形一震。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陸晨挺拔的身影,而後苦笑一聲,道:“陸給事這是何苦呢?”
陸晨搖了搖頭,淡淡道:“人生於天地之間,無終始者,非君子也!”
“此事因下官而起,自然要以下官而終。”
說完,他便抬起手,朝方平拱了拱手。
“方大人,下官此番多有叨擾,來日若有機會再登門拜謝,大人事務繁忙,下官就先告辭了。”
方平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朝陸晨擺了擺手。
陸晨沒有一絲猶豫,轉身離開。
看著陸晨離去的背影,方平的眼神微微動容。
片刻後,他突然對一旁的小吏吩咐道:“去,把此案相關的卷宗再拿過來,老夫要再翻看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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