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微微側頭,緩聲道:“你說。”
趙元琢盯著沈燃的眼睛,輕聲道:“陛下此番去誠王府要銀子,當真是為了常州賑災之事嗎?”
沈燃笑了一聲。
他緩緩道:“放心。”
“朕雖然算不上是個好人,但至少還說話算話。”
默然片刻,趙元琢道:“那臣替常州百姓叩謝陛下。”
說著,他竟然要強撐著起身磕頭。
沈燃伸手在他肩上按了按,毫不費力的把他按回了枕頭上。
“行了,好生趴著吧。”
“你再折騰……”
“等明日阿嫵見了,心裡定然又要偷偷怪朕。”
趙元琢搖頭道:“此事是臣太過魯莽,臣受罰也是心甘情願,與陛下無關,臣明日自然會向皇後娘娘說明,娘娘絕對不會怨怪陛下。”
沈燃笑而不語。
正在這時,元寶領著宮人進來給趙元琢送藥。因沈燃無事之時向來不許人近身伺候,所以他們給沈燃行過禮,將盛著藥和蜜餞的托盤擱在床邊的矮幾之上,就低下頭,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沈燃指了指矮幾上的碗:“茶喝不喝隨便你,把藥喝了。”
明明語氣與之前沒什麼不同,但就是能讓人區分出究竟是商量還是命令。
趙元琢顫抖著端起了藥碗。
手抖得厲害,碗裡的藥灑了大半出來也沒能送到嘴邊。即使不傷根骨,疼痛也都是實打實的。
其實他忍耐的很艱難。
“統共這點兒藥,不夠你灑的。”
沈燃從趙元琢手裡接過碗,再一次給他遞到了嘴邊:“喝了。”
低頭見到小碟子之中盛著的幾顆蜜餞,又補充道:“待會兒再拿顆蜜餞給你,彆再鬨脾氣了,嗯?”
語氣一半懶散,一半敷衍。
活像是哄小孩。
還是什麼都不懂的那一種。
默然片刻,趙元琢最終還是就著沈燃的手,把碗裡餘下的藥喝了。
苦澀頃刻間自唇齒之間蔓延開來。
一顆蜜餞隨即遞到了嘴邊。
幼時嫌藥苦,總是不肯好好喝。
阿爹阿娘就會拿蜜餞來哄他。
行動先於理智的下一瞬,趙元琢幾乎是下意識張開嘴,咬住了那顆蜜餞。
而後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蜜餞究竟是什麼人遞過來的。
趙元琢身子僵了僵,抬頭時看到一雙似雪微涼的眼。
慵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骨節分明的手再次拿起了一顆蜜餞:“還要嗎?”
趙元琢抿了抿唇。
沈燃這個人在很多時候都有點兒割裂,他不但能在溫和和殘暴之間轉換自如。而且作為皇帝,他做這些事兒的時候,也顯得很自然,似乎絲毫沒有覺得自己是在紆尊降貴。
可事實上,彆說九五至尊,就是那些普通的皇親國戚也會自恃身份,不肯輕易做這些端茶遞水之事。
——何況他如今雖然做了侍衛,本質上卻還是戴罪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