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句話似乎都很馴順,可卻又有隱隱約約的鋒芒。
就像是他這個人。
有些人即使抖起威風來,身上也有藏不住的陰暗與自卑。可有些人,即使你再踩他,他身上也還是會有種霽月清風的磊落。
沈燃笑了笑:“你總說朕不信你的忠心,可你又何曾真正信任過朕。”
他看著薛念的眼睛:“從前朕行事或有不妥之處,但人也總是會變的,朕已經不再信任柳士莊,此番親自帶著阿嫵到將軍府來,不也是希望,能夠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停頓片刻,他又道:“你連朕一年前的話都還記得,那這些時日中發生的事兒,你應該不會沒有聽說吧?如今這情形,即便朕願意懲治柳士莊,可懲治了他,誰能頂上?”
薛念:“……”
默然片刻,薛念道:“陛下是指朝中大臣告病假之事?若說征戰,保家衛國,那臣自當為您效犬馬之勞。可文官之事,臣實在是有心也無力。”
“子期過謙了。”
沈燃道:“你不僅是將軍之子,還是溫如鬆的關門弟子,就連你的這個表字,不還是他親自給你取的。”
溫如鬆,大周的上一任丞相。
此人曆經三朝,桃李滿天下,以往朝中有一半以上的能臣都是他教導出來的。他做丞相的那些年,也是大周最為繁榮昌盛之時,即使碰上災年,家家戶戶都能拿出不少的存糧來渡過難關,絕不可能出現餓死人這種事兒。
但當年麵對其他國家侵犯邊境的行為,沈建寧主和,溫如鬆卻是文臣之中極堅決的主戰派。他認為大周是馬上得天下,絕對不可以助長這種不良風氣。
如遇他國侵犯邊境,必以強硬手段將之驅逐出去。
並且他為此事沒少向沈建寧進諫。
君臣之間爭執不斷。
沈建寧因此而大為不滿,又由於他威望太高,於朝廷有功,而不好嚴加責罰,就開始漸漸的疏遠他,在朝堂之上也根本不再采用他的意見,還將大量無關緊要的瑣事派給他,甚至動不動就以關懷臣子為名給他放假,讓他休沐,試圖借此將他從權利中心給排擠出去。
及至後來沈燃登基後,他因為柳如意的緣故信任重用柳士莊,而且當年做皇子時跟溫如鬆還有齟齬,雖沒有直接下旨罷免他,卻以溫如鬆年事過高為由,下旨將丞相之職一分為二,變成左相和右相,命令柳士莊從旁協助溫如鬆處理政務,說是協助,但事實上柳士莊才是地位更尊的左相。
而且沈燃打著尊重老臣的名義,繼續沿用沈建寧的方針策略,動不動就給溫如鬆放假,讓他在家休沐,根本不許他上朝,朝中之事自然就全落在了柳士莊身上。
至此,溫如鬆就徹底的坐上了冷板凳。沒過一年就心灰意冷告老還鄉了。
他走之後沒多久,他曾經的那些學生就辭官的辭官,沒有辭官的也被柳士莊各種迫害排擠。
最後不是免官下獄,就是被貶到寸草不生的邊境去當個沒什麼實權的小官了。
但最值得一提的是,這些人最後彆管是辭官,還是被排擠免官下獄,愣是沒有一個投靠柳士莊的。
可見溫如鬆看人眼光之毒辣。
溫如鬆還曾經向沈建寧進言,說沈燃愛憎過於分明,性情極端,少君子溫厚寬和之風,不宜繼承大統。
雖然沈燃因為這句話徹底將他擺在了自己的對立麵,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其實是實話。
若如今還能請此人回來,隻要他振臂一呼,隻憑著他曾經的那些學生,就不愁沒有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