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前,未央宮。
沈燃低下頭,打量著自己手中的一株藥草,失神良久才道:“你當真有把握在不損傷阿嫵身體的情況下保住我們的孩子?”
江錦之低聲道:“是,陛下有所不知,此藥草長於天山之巔,乃是治傷解毒之良藥,且經微臣試驗,尤其是皇後娘娘所中之毒的克星。”
沈燃看著他:“那為何之前不說?”
江錦之撩衣跪倒:“陛下恕罪,此藥草太難得,千百年也難尋得一株,皇後娘娘所中之毒雖然不會傷及性命,但也非常緊迫,必須當機立斷,時間上來不及,沒想到謝大人竟然會有。”
謝今朝竟然能夠拿出這樣的一株草藥來,就連他都覺得非常驚詫。
沈燃勾了勾唇,側目看向謝今朝。
他還沒有說話,謝今朝已經輕咳了一聲道:“陛下莫要怪臣曾未立刻拿出來。”
他的眼神很平靜,也很溫柔。但沈燃卻覺得自己的想法已經在這樣的目光下無處遁形了。
謝今朝為什麼會藏著這樣一株治傷解毒的藥草,為什麼沒立刻給他?
他不說,難道他就不懂嗎?
然而即使他懂得,難道他就會拒絕接受嗎?
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的確很欣賞謝今朝,可若是到了必須要二者選其一的時候,還是隻得再擇親疏。
薛嫵是他的妻子。
她懷了他的孩子。
他要為她們擋住風雨。
沈燃低低笑起來。
他直視那雙既溫柔又冷冽的含情目,緩緩道:“愛卿這便是多慮了。”
“朕謝你尚且來不及,又怎麼會怪你?隻是不知道愛卿想讓朕如何謝你?”
這是任由謝今朝提條件的意思。作為交換,隻要對方提出的條件在他承受範圍內,他都會答應。
謝今朝幾乎是立即領會了沈燃的言外之意。
他笑道:“不知臣是否無需再與趙元琢一起去看淩遲了?”
沈燃微微一怔。
他抬起眼,靜靜看著麵前的這個青年,半晌後輕輕一笑:“當然可以,他要怎麼死,你說了算。”
謝今朝笑著搖了搖頭,似乎頗為失望:“臣還以為,陛下至少會將人交給臣處置。”
“公歸公,私歸私。”
“至於非殺他不可的理由,方才朕也與你言明。”
沈燃淡淡道:“朕相信愛卿亦不是拎不清的人,更相信你能懂。”
謝今朝愣了下。
沈燃看著謝今朝的眼睛,在這一瞬間的對視裡,忽然伸出手來,按了一下謝今朝的肩。他輕輕笑了下,而後緩緩道:“我不會讓你後悔今天的選擇。”
這回他沒有再自稱“朕”。
他生於風雪,長於風雪。
他厭憎孤寒,自幼孤寒。
他踩著累累白骨踏上尊位。
可那不是他想要的。
年少不可得之物困住他一世,今生還在繼續困住他。
此時兩人距離稍微有些近,沈燃衣衫上的龍涎香氣息亦不似往日濃鬱。
掩不住梅花香。
也掩不住他神清骨秀的冰玉之姿。
恍惚中有種置身於冰天雪地賞梅花的錯覺,須臾的沉默後,謝今朝也忍不住笑了。
可是笑著笑著,神情中有一絲隱隱約約的,並不明顯的惆悵。
這株藥草他留了很久,從離開謝家到如今,整整七年。雖然一直都沒能派上期待之中的用場,但也總是個念想。
可是如今……
謝今朝沒有繼續想下去。
他看著沈燃,輕聲道:“臣自然相信陛下。”
有些話不能說的太清楚,隻能是彼此之間的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