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寂靜之後,沈燃意味不明的輕笑了一聲。
他懶懶道:“然後……你恰好經過此處,行俠仗義為他申冤,還了他一個公道?所以謝長寧出於感激,從此跟著你?”
雖然閒得沒事兒、又有本事去給彆人申冤的人非常少見,大部分人其實是根本不能抱有這種期待的,但少年時候的謝今朝做出這種事情來,就完全不稀奇。
而且也已算是個很不錯的結局了。
可惜要真的如此,那這謝長寧的性子就也太軟了些。沈礫可不會喜歡隻能等彆人去救的人。
今天這事兒大半要黃。
沈燃暗暗歎了一口氣。
謝今朝看著他,不答反問:“其實臣想知道,如果陛下是長寧呢?如果麵臨他這樣的處境,那陛下會怎麼做?”
聽謝今朝忽然問起自己,沈燃愣了下,隨即笑起來:“就你所說這個故事來看,最後要是不能提刀見血,朕也枉來這世上走一遭了。”
既然黑白顛倒,人心叵測,公理不能救他,那他當然要自己拔劍斬仇人。
不然還期待他們終有一天自食其果嗎?
謝今朝笑道:“看來與臣相比,陛下果然是跟驚鴻的性情要更相投些。”
沈燃揚眉道:“怎麼說?”
謝今朝歎道:“臣當初正是春風得意時,自以為普天之下我第一。不但在眾人麵前時跟付驚鴻針鋒相對,私下裡也要一較長短,那時梅花開的正好,所以臣跟他約定,要到寂靜的深山裡去賞花對詩,比試對方的文采和膽量,輸了就要當著眾人的麵承認不如對方。誰曾想花還沒見著,竟先見了出凶殺。”
聞言,沈燃不由得麵露驚訝之色:“謝長寧把那家人殺了?”
他話是這麼說,可謝長寧一看就不是這樣的人。
而且一個幾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打的過成年人。
“這倒沒有。”
“隻是殺了那個男孩。”
謝今朝道:“當地的縣太爺在任上待了許多年都不作為,導致衙役辦差之時懈怠,縣衙的牢房也年久失修,長寧年紀又實在太小,沒有人防備他,也不知怎麼,就叫他偷偷從牢房之中跑了出來。那戶人家的男孩雖然小,但力氣卻比同齡人大上不少,兩人年紀也相差無幾,長寧自知沒實力一擊必中,所以把他騙入深山,用陷阱困住了他。當時臣和付驚鴻就在附近,聽見動靜過去看的時候,正好見到長寧把刀刺進那男孩的胸口。”
沒嚇著付驚鴻,把他嚇了個夠嗆。
他是江南謝氏金尊玉貴養出來的。
彆說殺人,在他麵前摁死一隻蟲子都有罪。
沈燃沉默片刻,示意謝今朝繼接著往下說。
思緒回到多年前。
孩子濺上血的臉,滿是絕望的眼睛重新出現在眼前。
謝今朝沒有任何笑意的笑了一聲。
他緩緩道:“我們跟他麵麵相覷了片刻,他轉身想要跑,驚鴻就上去製住了他,說要把他送官,沒想到他半點兒都不帶怕的。我看唱紅臉沒用,就過去唱了個白臉,連哄帶騙逼他說實話。總算大致了解了事情經過,後來叫人仔細調查了一番也果然如此。那這孩子的安置就成了問題。就算他有苦衷,可歸根結底他殺了人,我的想法是交給衙門秉公處置,到時候再派人去說明實情,該怎麼判,就怎麼判。”
“可是付驚鴻卻不同意。”
“大周律法,殺人者死,而且長寧當時還是在以陷阱控製住對方之後蓄意殺人,目的性太強,心智也成熟到不可思議,如果真的依律判,就算因為年紀小可以得到減免,那必然也要是流放或者長時間的監禁。”
世家大族的涵養擺在那,真正有教養的貴族子弟,彆管私下裡到底有多少齷齪齟齬,麵子上都要過的去。
所以從前他和付驚鴻都隻是暗中較勁,那是他們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爭執。
付驚鴻堅持認為謝長寧沒做錯。
那家人和那個孩子都該死,可是他們都沒有受到懲治。沒道理出手懲治他們的人反而要付出代價。
如果沒有辦法護住謝長寧,卻把他送到官府,就是助紂為虐。
沈燃看著他:“那為什麼後來你又改變主意了,甚至還把謝長寧帶在自己身邊,當親弟弟一樣疼?”
“因為長寧又跑了。”
說到這裡,謝今朝有一瞬間的失神:“可能我和付驚鴻吵得有點兒凶。”
彆說他根本沒覺得自己有錯,就算他真的有錯,以他心高氣傲的程度,也不能容忍彆人義正言辭來指責他,說他“助紂為虐”。
他們誰也不能說服誰,最後心照不宣的各退一步,假裝誰也沒看見,放任謝長寧自行離開了。
反正作案地在深山,如果不是他們碰巧撞見,也根本就沒有人會發現謝長寧是凶手。
可他們誰也沒想到,謝長寧在離開之前,還留下了一封信,請求他和付驚鴻不要為自己爭執,說自己願意去衙門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