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遠道對於薛念的嚴厲,一半是因為自己生性古板,可另一半卻也因為這兒子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惹禍精。
薛念天生對於皇權就沒有任何敬畏之心。他若是生在皇室,那或許的確是雄才大略的一代明君,可他偏偏又不是皇子。若不嚴加管教怎麼能行?
對於這些過往,薛念也並沒有仔細提及,隻是道:“那天我到得早,同四皇子起了衝突,鬨到了先帝和先皇後跟前。所以你來時沒見到。”
就像之前幫李滿倉一家,為了避免好心辦壞事,薛念為人出頭時,總會先扯個風馬牛不相及的理由出來。
所以就連當時的四皇子本人也並不知道自己挨那頓揍的真實原因到底是什麼,隻以為是大家打的發了性,這才一時間沒收住。而不管麵對沈建寧還是薛遠道,薛念也都咬死了是爭強好勝,否則若是牽扯出沈燃,那事情就更加不能善了。
沈燃的聲音落在耳中縹縹緲緲。
他道:“你為何當時不告訴我此事?”
然而薛念卻沒有回答。
他呼吸困難,渾身哪哪都疼。
他又變得有些昏昏沉沉了。
偏偏沈燃還不肯叫他安生。
他在忽強忽弱,忽遠忽近的梅花香中聽見對方喊自己的名字:“薛子期。”
薛念有些不耐煩的想了想,好半天才道:“你為什麼忽然想起那麼長時間以前的事?我雖然沒說這事兒,但後來我不是找機會過去跟你道歉了,可是你告訴我你忘了,你根本就沒去。”
至於為什麼是“找機會”……
他才嘻嘻哈哈的揍了四皇子,怎麼可能當眾表示出和沈燃關係好。
四皇子畢竟不是個傻子,他前腳在那吩咐貼身太監往沈燃房裡放毒蛇,薛念後腳跳出來揍他一頓,如今要是再和沈燃親近,對方難免不會多心。
沈燃默然不語。
他說不出“我等了你一晚上”,尤其是在眼睜睜看著薛念和一眾皇子其樂融融之後,哪怕這句話在喉嚨之中翻滾了千萬次。
這樣的話一旦說出來,就是委屈和示弱。
他本來就沒有什麼。
那座吃人的皇宮拜高踩低。
沈建寧不在乎他,麗妃拿他當做得到榮華富貴的通天梯,受了欺負就是他無能,追著他跑的女孩子們隻是看中他的臉,那些所謂的兄弟姐妹也看不起他的出身。
他不能再輕易拋掉那點少的可憐的自尊心。
就像薛念也不會說“我是為了你”。
他行事從來隻求無愧於心。
他對人好也不是為了回報。
他隻會輕描淡寫帶過自己的付出。
於是沈燃碾碎了腳下的落葉,笑言:“鬨著玩的事誰當真。”
於是薛念也笑:“也對也對,沒關係,正好我也忘了。”
明明麵對其他人都可以一笑置之的事兒,偏偏在對方麵前這樣輕易鑽了牛角尖。
他們在那樣驕傲的年紀,他們誌氣比天高,所以誰也不肯多說一句話。
哪怕為對方做到了十分,卻連一分都不肯露出來。
在波譎雲詭的人心麵前,隱忍和錯失仿佛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