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歡迎來到緬北"像一記重錘,將李陽從昏沉中驚醒。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混雜著黴味與汗臭的悶熱空氣,讓人幾欲作嘔。
月光下,他終於看清了說話之人一個穿著定製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看似斯文的外表下,那雙眼睛卻閃爍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在他身後,幾個身材魁梧的保安虎視眈眈,腰間的手槍在月色下泛著冷光。
"我是這裡的運營總監陳明,你們可以叫我陳哥。"中年男人露出職業般的微笑,但那笑容讓人不寒而栗,"首先,我要提醒各位,這裡是緬北,是法外之地。想逃跑的話,下場隻有一個。"
他打了個響指,兩個保安拖過來一具殘破的屍體。在昏暗的燈光下,那扭曲的麵容仿佛還凝固著臨死前的恐懼。小雨發出一聲尖叫,眼鏡男跌坐在地。李陽強忍著嘔吐的衝動,雙腿不受控製地發軟。
"這是上周妄圖逃跑的新人。"陳明輕描淡寫地說,"希望各位引以為戒。現在,跟我參觀一下你們未來的工作場所。"
他轉身走向園區深處,保安們用槍指著眾人跟上。李陽這才有機會仔細觀察這個地方。園區由幾棟破舊的水泥建築組成,斑駁的外牆上爬滿了黴斑。三米多高的圍牆上,鐵絲網在微風中發出瘮人的聲響。幾個崗亭裡,荷槍實彈的保安正警惕地注視著四周。不遠處的叢林裡偶爾傳來犬吠,與頭頂盤旋的禿鷲一起,構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囚籠圖景。
"這棟是宿舍樓。"陳明指著最破舊的一棟樓說,"男女分開住,每個房間十人一間。門口有人看守,沒有允許不準外出。"
"這是食堂。"他又指向另一棟樓,"一日三餐定時供應。不過想吃好的,就要看你們的業績了。"
穿過一條昏暗的走廊,他們來到一棟燈火通明的大樓前。透過玻璃牆,李陽看到裡麵密密麻麻的電腦屏幕,數百人像提線木偶般呆坐著,手指機械地敲擊鍵盤。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名狀的絕望氣息。
"這就是我們的主戰場。"陳明的語氣突然變得興奮,"我們這裡有上千名豬仔,每天24小時不間斷工作。隻要你們表現好,月入數萬不是問題。"
"我們要做什麼?"寸頭男顫抖著問。
"詐騙。"陳明直截了當地說,"電信詐騙、網絡詐騙、投資詐騙隻要能賺錢的項目都做。怎麼樣,比你們之前想象的工作刺激多了吧?"
李陽感到一陣暈眩。耳邊響起父母的囑托,想起北京那個雖小卻溫暖的出租屋。曾經的夢想與現實形成了諷刺的對比。
"我不乾!"小雨突然歇斯底裡地喊道,"這是犯法的!我要報警!"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了她的話。陳明收回手,目光如刀:"在這裡,我就是法。不想乾?那就去當"電池"。表現好的,不僅有高額提成,還能當上組長、主管。表現差的你們馬上就知道了。"
最後的參觀地點是頂樓。推開鐵門的瞬間,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偌大的房間裡,密密麻麻坐滿了人。他們像是被抽乾了靈魂,雙眼無神地盯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機械地敲擊。許多人手腕和腳踝上都帶著鐐銬,稍有動靜就會發出刺耳的金屬聲。
角落裡蜷縮著幾個傷痕累累的身影,有人在低聲啜泣,有人已經奄奄一息。但沒人敢停下手中的工作,仿佛這裡的痛苦與死亡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這些都是不聽話的人。"陳明說,"他們每天工作16個小時,完不成任務就要挨打。身上的傷好了,就繼續乾活。"
參觀結束後,李陽被分配到了五樓的男生宿舍。推開房門,他看到兩張上下鋪,已經住了兩個人。一個是剛才的眼鏡男,另一個是個消瘦的青年,臉色蠟黃,看起來像是生了重病。
"我叫小周,來自湖南。"青年有氣無力地說,"來這快一年了。"他掀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疤痕:"彆想逃。上個月,小李趁夜色偷跑,被抓回來打斷了雙腿。王哥更慘,直接被打死喂狗"
夜深了,園區隻剩下巡邏隊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遊走。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哭聲,像是無數被囚禁的靈魂在哀嚎。
李陽躺在堅硬的床板上,淚水無聲地流下。他想起臨行前母親欲言又止的擔憂,想起大學時憧憬的未來。想起了那個在望京ho門口收走他手機的david,想起了那個西裝革履的陳明。這些衣冠楚楚的惡魔,用高薪美差為誘餌,把一個個年輕人騙進深淵。
窗外,一輪殘月懸掛在鐵絲網的上空,像一隻冷漠的眼睛,注視著這片法外之地的罪惡與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