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濃，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混雜著焚燒過後焦糊的氣息，極為刺鼻。
宋府大門之前，停著不到五十騎，馬上之人甚至未曾披甲，隻穿著一身布製吏衣，後方跟著兩百步卒，隊形也是極為散漫，根本不像是來平亂的。
“宋家主，恕我等來遲，那些賊子呢？”
為首的，是個四旬出頭的壯漢，武道造詣隻能說是尋常，凝氣還未大成，但在宋通海麵前，說話卻是沒有幾分恭敬。
“賊子已然退走，多謝羅偏將深夜來援，有勞了。”
宋通海神色如常，已新換了一身錦袍，看不出絲毫異樣。
“無事就好。”
羅偏將打量了宋通海幾眼，點了點頭，緩聲道：
“還請宋家主將那些賊子的屍身交於我，我集中焚燒，以免城內生出疫病。”
此話一出，宋通海身後的幾位武師，皆是麵有怒色。
這是在明著搶功。
大周軍中升遷，最看重戰功，那些屍身的人頭，也可算是功績，若是那些黑衣人中，還有官府在通緝的武林中人，那更是大功一件。
出事時未見身影，此刻冒出來就要摘果子，自然令宋家眾人不滿。
更何況，從這些黑衣人的屍體上，說不定就能查出背後是誰在指使，官府此舉，有包庇之嫌。
宋通海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隻是點了點頭：
“有勞羅偏將了。”
家主發了話，身後的一眾武師自然不會再多言，默默忍了。
一行衛軍大搖大擺的進了宋府，鬨騰了小半個時辰，將大部分黑衣人的屍身全部帶走。
有十幾具被留了下來，這些人皆是命喪於楚政手下，頭骨四碎，都已看不清麵貌，這種屍體，是換不到功績的。
為了防止殺良冒功，大周對於軍功的監管極為嚴苛，根本不容作假。
看到這十幾具屍身時，不少衛軍口中罵罵咧咧，那羅偏將的神色中，亦是帶著明顯的不滿。
很快，府前的衛軍如潮水般退去，長街之上再度恢複了沉寂。
自始至終，楚政在後方看得清清楚楚，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對於大周，楚政了解的並不多，隻有書上的隻言片語。
不過在他的印象中，還未曾見過綿延千載的封建王朝，再強大的王朝，過上數百年，都會因為土地兼並，或是軍閥割據一類的沉屙舊疾，而逐漸走向死亡。
而大周至今，已綿延了一千七百餘年。
能統治天下如此之久的王朝，無非隻有兩種原因，一者，王朝的管理製度，以及資源分配，都有其合理性，能讓各個階層的人都能活的下去。
二者，就是王朝的力量，強大到根本不可能推翻，任何造反起義，都會很快被鎮壓，翻不起風浪。
大周現在的情況，楚政已看在眼裡，在生產力跟不上的情況下，底層百姓不可能豐衣足食，日子過得談不上順心，那就隻剩下第二種可能了。
這羅偏將的態度，恰好印證了楚政此前的猜測，宋家現在的處境，有官府在背後推波助瀾。
官府跟宋家之間，不可能存在利益衝突，若是真有利益上的糾紛，宋家也不可能綿延三百年。
那麼原因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了，就是出在宋綾清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