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睩有想過,一旦‘羅睺’回了頭,等待他的將是——人世的悲慟。他的耳朵和眼睛,將滿是死難者的呼求但她沒想過,來得這麼快!曼睩驚恐地霍然回頭,卻看不見蘿卜。除非,她放下壓在她身上的兩人
“一雙手,承載不了太多。花草、錦飾、膾炙、才貌,入了女子的心,沒什麼不好。憐憫、給予、雄心、守護,本該擔在男人的肩上。汝,錯位了。”曼睩,選前者!
我是沐浴在男女平等的光輝下,成長的。所以,我無法認同你的觀點。“在我的家鄉,一直有個疑問——如果,母親和愛人,都落入水中。先救誰?我早以想好——先救母親。然後,和愛人同死。”
“最近,我又發現:每一種感情都有,各自深淺的不同。任何感情一旦到達了‘愛’的程度,它就具有了排斥一切的力量。好比,‘戀物癖’‘事業心’。我確定不了,怎麼做更對一些,但我能確定——自己無法承受,時間的‘緩刑’。所以,於我而言,長流不斷的親情,抵得過,洶湧澎湃的愛情。”
汝選,作為吾之親人,守護吾。“那汝,跟雪夜廢什麼話!”
“大約是:每一種感情平常時,各自發展。衝突時,才需取舍吧比如,一頁書、素還真、柚子、雪夜,取了泛愛眾,舍了私情。皇甫笑禪、慕少艾、蕭中劍,取了友情,舍了自身和對大眾的責任。你、我、倦收天、葉小釵當蒼生和自己親人敵對時,我們從未有過,其它考量。”
作為君家的人、作為世間生靈的一員,你放不下生靈。未來的取舍,絕非如你所說般、輕易世間可選千萬,汝選擇了、最艱難的一途。
“上次,汝完全忘記了吾。這次,汝沒忘了,計較雙方的力量。汝,進步了人的一生,就是將願望與行動,統一的過程。”汝對己之苛責與吾對己之放縱,對比鮮明
羅睺讓曼睩漸漸睡去,托住她,慢慢放平。
許是,太過擔心少獨行,楓岫睡夢中,看見一片楓葉翻飛在少獨行身旁——
“多日不見,不如趁此會到寒光一舍,一飲香茗如何?”
“吾,從不飲茶。”少獨行回道。
“那不知,可否來秋水興波,叨擾一杯劍南春呢?”
汝滿身是傷,亂跑什麼“不行!”
“可是吾生病了,正需要人的照顧啊——”
誰照顧誰,還很難說那片楓葉,擋在麵門,少獨行扣指一彈。
“——哢嚓”輕微的碎裂聲,“我的能量耗儘,會死的。這是你第三次,摔我”
“還能說話,死不了。”少獨行吸回,並仔細觀視躺在掌中的楓葉單薄如紙的葉片,確實裂開了一條細縫。正要注入靈力,一試。它忽然翩然旋起,“不要那麼用力,對我。我就能陪著你,更久一些。”
“稀罕、你陪!就你,那傻了吧唧的橙紅色,完全拉低了吾之格調。”
“哦,是了你不喜歡紫色、黑色,最不喜歡紅色。綠色,怎麼樣?你帽子上,有祖母綠生機勃勃的顏色。”它化成一片綠色的楓葉,又變成淡黃色,“你脖子上的黃色珠子,是硨磲吧據說,硨磲能長到兩百多斤,壽命比海龜都長喜歡長壽的東西啊——”
“白癡!吾喜歡,白色。”
“這樣,也太不出眾了。嗯——透明的吧,放在身上哪裡,都會映出你喜歡的顏色。那我待在那裡呢?額頭上好像,有點繁瑣。脖子上有珠串了。腰上那麼多玉”它化為晶瑩的水晶楓葉,玎玲玲地一會兒立於在額頭、一會兒立於脖下、腰身
“不論在哪,都得給你身上開個洞,才能穿起來。”它忽地飛至眼前要對峙?少獨行停下看著它,亦不動。它往後一倒,頹然躺平掉下去觸掌之時,少獨行斜拉一下,化去衝擊力。
“好疼的——”他在自己掌中,冰涼涼地顫抖,“錚——”又一聲少獨行注意到,裂紋似乎更靠近主脈了少獨行略一沉吟,把它放進了,有紗巾的鏨花銀囊裡。
“都看不見了——如果有危險,我怎麼及時救你啊——”
“做個白癡吧——”要讓懶蟲給它蓄滿靈力,省得裂成兩半了。
“不要!一葉薄,一年風霜,不堪重;葉葉彤、無懼霜雪,百世丹心,今猶是!”
“是不是,懶蟲所有的葉子,都像你一樣聒噪。”所以,你們,都喜歡紅色。
“當然不是!我可是有靈識的,才不是傳聲筒!”
“懶蟲,舍得把你,給吾了?”
“不知道唉——我喜歡你好像很久了。我和你,一起。好麼?”“怎麼不說話了?生氣了麼不喜歡我麼?要還我回去?”
“閉嘴!”少獨行忽然發現,不知道走到哪裡了。
去沉劍古院?自己少年之貌,可以用老成的裝扮掩飾一旦脫衣,少年之軀便會暴露於人前。少獨行還是回了,隻有他一人的秋水興波。來到水潭邊,呼喚小壽。隻有看見小壽,少獨行才覺得到家了。“嘩——”巨大水聲,一隻兩張雙人床大小的龜,浮出水麵。
“怎麼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小白癡在銀囊裡叫少獨行取他出來。在大龜麵前攤開手掌,少獨行道,“他叫小白癡。認識一下,這是,小壽。”
“他就是,小壽啊——一點兒也不小呢不是!我不叫白癡。我叫小葉吧。”
一片剔透的楓葉,飛向大龜巨大的腦袋。“小心!”少獨行急忙擋他回來,眼前忽地一黑,差點兒栽倒在水潭裡沒有斜坡,小壽爬不上石台。隻要儘量離開水潭,少獨行倉促後退。
“娑羅樹!竟是娑羅樹!傳聞,娑羅開花,林中變白,如同白鶴降臨真的,好像無數白鶴展翅綠葉之間是不是,前來聽佛陀說法的仙人們!”喜歡植物的小葉,兩片葉裂朝後背著手,兩片葉裂像腿一樣行走,還一片葉裂拖在身後,像尾巴。他認認真真地評價,“花型有些像白梅,花蕊也太纖長了吧!像蝴蝶的觸須一樣,長長地伸出那麼多根!娑羅不似白梅稀疏,而是,層層塌塌、密密匝匝,堆砌成一座座花塔既像翅翼,又像鶴首”
“小壽,還不認識你,當心把你吃了。”小葉說些什麼少獨行不知,隻知道自己手和腿再也不受控製發冷、發抖、發軟。後背懟到什麼是樹。少獨行滑坐下來不能保證自己能,安全地將小葉放進銀囊裡,而不掉了或者捏碎。隻得,放任小葉在自己的身上,行走步步行遠,少獨行努力拉回神識,“乾什麼,去!”
“我要好好看看,你家這株娑羅。是他漂亮,還是風悅家的白梅漂亮”
“不要掉下來了。吾,睡幾天,不用擔心。”小壽會不會餓不及喂完的食物,就在石台邊。少獨行抬手掃了一下他並不知道,無力的這一下,隻是翻倒了籃子而已。
恍惚中,有冰淩淩的東西鑽進了自己衣領然後,有股暖流湧入身體。少獨行扯開衣領一看,透明的葉子此刻化作血紅,三瓣葉裂逐漸消失少獨行趕緊捏住僅剩的兩瓣,離開自己的傷口。
白癡!聽說要開個小洞,就嚇得身體都裂了。現在,卻生生化去全身?“不用!吾死不了。堅持住!神識不失。吾,會讓楓岫救你!聽見了麼,說話!”少獨行掙紮著站起來。
沒人回答他掌中有熱流順著胳膊流入時,少獨行反而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自己的意識在散離!少獨行最後的意識是:用儘全身的力量,緊緊握住手,不留一點縫隙
娑羅樹冠裡,鳳凰鳴醒來了。他發現周圍有許多花串輕輕搖曳,散發出淡淡的香氣。自己躺在巨大的枝乾上,綠葉茂密、看不出樹冠有多大。一個農家小院,是足以遮在其下的。小丫頭也躺在旁邊的花海中少年的氣罩進水了,載著少年半沉在水裡漂蕩那是!巨龜——足有圓桌大小的腦袋它在哭麼?因為,它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卻無論如何都爬不上石台。槳般的前肢,雖然不小,但是,扒不住,也帶不動龐大的半球狀身體巨龜忽然飛上石台,騰雲駕霧?
是羅睺幫的忙?是的,他的袍袖動了巨龜又在拉其前肢,用勁回收,剛抬起的身體,“咚——”的一下,就掉下去了蹬,趁著抬起,快蹬!後腿!哦後腿太短,除了撐離地麵,沒有多少可移動量。你爬,要去哪裡
趕到秋水興波的楓岫,看見少獨行一隻手撐在地上,麵朝下趴著心都涼了,好友愛潔,連曲腿蹲在地上,都不會做。夢中厚重、濃烈的血腥,是真的直到步履蹣跚的楓岫,聽見少獨行的心跳聲,神智和呼吸才回歸了。
鳳凰鳴不知楓岫所想,他隻看到,楓岫和巨龜的視線都指向一人。這人身著的銀絲圓領袍,琵琶大袖,下擺內收直到腳麵。尤其是,大波浪的雲肩誇張地寬闊。內罩紗衣輕薄半透明,銀絲袍下擺上的龜鶴恍惚雲霧中。腰跨玉質的蹀躞,用絲線串聯結成複雜一組的玉璜、玉璧、玉珩等鋪灑一地被翻過來後,鳳凰鳴發現,這人是那個‘珠圍翠繞’。巨龜是他養的麼?用這麼大的水潭,看來很喜歡這隻龜這裡是秋水興波?隨著,楓岫的動作,鳳凰鳴看見銀袍下麵,是浴袍樣式內衣,顏色鮮紅。一層又一層老天,這是穿了十數層!不對不是紅衣,是血衣!因為裸露出來的身體,糊滿血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