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餐廳。
暖黃燈光裹著古典的鋼琴曲調飄下,專門給社會名流準備的西式餐廳每個座位都相隔甚遠,隻有侍應生穿梭其中。
可這樣的平和卻被驚恐的道歉聲打破。
“喬先生?喬先生!?您還好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萬分抱歉!!”
頭好疼。
墜落那一瞬間的感覺還停滯在喬若也的腦海中,意料之中的意識沉寂卻沒有到來。
身邊似乎有不止一個人在吵。
喬若也眉頭緊皺,眼前一片模糊。
他手腕抵著頭疼的地方,茫然著恍惚了很久。
他明明為了阻攔鬱修而墜樓了。
死亡到來前,過往回憶在他腦海中迅速閃過。
他和鬱修在一起三年多。
最開始,鬱修對他而言像是一瓶珍藏在家的美酒,無人能瞧見,隻有他能隨時隨地打開品嘗。他擁有這瓶美酒所有的使用權,肆無忌憚地揮霍著。
他喜歡一個人,這個人在他的身邊,這便夠了。
直到鬱修掛在他的肩上,環著他的脖頸,在他耳邊低聲呢喃般說:“喬若也,我們分手吧。”
喬若也渾身一僵。
鬱修還想說什麼,他趕忙狼狽地用親吻堵著懷中之人所有話語。
——原來在這段感情中,早就丟盔棄甲的那個人是他。
可是鬱修已經不想回頭了。
喬若也不甘心放手。
要鎖住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甚至用不著明麵上的威脅和蠻力。
生活中諸多無奈與妥協,對他來說都是輕而易舉能夠擺平的小事,但對鬱修來說不一樣。
他輕而易舉就把鬱修困在自己身邊。
他以為這是他想要的。
看到鬱修站在頂樓邊沿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仍然在一錯再錯。
鬱修臉上掛著他許久未見的笑容。
“我要自由了。”
喬若也聲嘶力竭:“鬱修!!!”
他什麼都來不及想,用儘一切力氣把鬱修推了回去。
——可他自己卻因為使了力反而往後倒去。
鬱修的表情似乎一瞬間變得錯愕震驚。
那是他能看到鬱修的最後一眼。
喬若也並不後悔。
最後一刻,他甚至有些慶幸。
他早就把鬱修定為自己遺產的第一繼承人,鬱修沒了他的糾纏,應該不會再輕生,還能夠拿著遺產,富足地過完一生。
最好再遇到一個從一開始就懂得尊重和愛護的愛人。
他死了。
這在鬱修黯淡無光的前半生中,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
——但他沒死。
他沒死!?
喬若也頭疼減緩,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慌亂的侍應生還在他身邊不斷地鞠躬道歉:“抱歉喬先生!我舉起托盤的時候沒看見,沒想到撞到了您的頭!您還好嗎?需要叫醫生嗎?”
桑決明黑著臉:“貴餐廳連端盤子都端不好嗎?”
喬若也的身份非同凡響,領班匆忙跑了過來:“喬先生,我們可以打電話聯係醫生,幫您看看有沒有受傷。請問您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其實這事情發生在彆人身上,雖然也免不了一頓道歉賠償,但不至於讓他們這麼緊張。
端菜的托盤撞到頭罷了,侍應生又不可能用多大的力氣,總不可能打出毛病來吧?
更何況那撞到的地方安然無恙,連個小傷口都看不見。
但喬若也的反應實在讓人擔憂。
這位又不是那種需要靠碰瓷來訛錢的人。
“喬先生……?”領班快急哭了,“您說句話呀?”
喬若也終於完全清醒過來。
他茫然地打量著麵前這十分熟悉的一幕。
這不是兩年前他和桑決明在餐廳一同商談簽約合同的時候嗎?
上一輩子,侍應生的托盤也不小心撞到了他的頭,但他沒什麼大礙,領班帶著侍應生給他道歉免單之後,這事就算了。
他聊完合同回家,鬱修卻看到他和桑決明的照片上熱門,誤會他和桑決明的關係。
當時他不當回事,並沒有解釋。
後來他不知解釋了多少遍,鬱修卻已經不在意了。
和記憶中一樣。
他剛才還在頭疼——這不可能是做夢。
周圍仍舊嘈雜喧鬨,桑決明、領班、撞到他的侍應生、還有聞訊趕來的他的助理……
生死一瞬的愴然仍舊盤旋在他的腦海中,周遭詢問的聲響對他而言刺耳尖銳,他整個人都像是泡在一個裝滿水的玻璃缸中與世隔絕著。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他死死盯著麵前香檳見底的高腳杯。
“噗通——”
“噗通——”
“……”
心跳的感覺逐漸穿透麻木浮出水麵。
——他真的沒死。
不僅沒死,還回到了兩年前的這一刻!
這個時候的鬱修,還沒有被他傷害得越來越深,還對一切抱有希望,還會在閒暇時候捧著手機賴在沙發上,輕輕哼著最近流行的曲調。
還有很長很長很長的……來得及改變的人生和值得追逐的未來。
見底的香檳酒仿佛能醉人的眼睛,眼眶酸感突然壓來,喬若也才發現自己已經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失焦看了許久。
他渾身緊繃得厲害,哪怕是上一世在最緊張的談判場上,也從來不曾有這般劫後餘生的戰栗。
有什麼東西在捶打著他的胸腔。
酸楚暈開,他在混亂中抓住了那唯一一根頭緒。
重生是上天的禮物,但這禮物不是給他的,而是讓他能夠對鬱修贖罪。
這一次,他一定,一定——一定不會再讓鬱修重蹈那兩年的痛苦。
片刻。
喬若也突然笑了一下。
這一笑更把領班嚇得夠嗆:“喬先生……?”
不會真的撞壞腦子了吧!!
在眾人古怪卻又擔憂的目光下,喬若也做的第一件事,是打開微信裡他和鬱修的聊天框。
他上輩子意識到一切之前,對鬱修的消息總是愛答不理。
鬱修有時會問他什麼時候出差回來,他鮮少回複。
遲早都要回來,有什麼好回的?
他對所有人的消息都是這樣。他理所應當地認為鬱修會明白的——可鬱修從哪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