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鬱修茫然的目光之下,又下樓把這些東西收好,洗乾淨雙手重新回來。
“你不是說……請家政嗎?”
“怕你不相信,”喬若也重新回到他的麵前,“我來收拾,做得一定不如你好——所以我並沒有在擔心收拾得如何。”
但是他下樓的時候還是給家政發了消息,讓家政在大清早鬱修還沒醒之前過來再清理一遍,免得他這個新手沒收拾乾淨傷到鬱修。
鬱修被他劍走偏鋒一樣的邏輯繞得暈了暈,眸光微晃,想了好久才明白過來。
“喬若也……”
喬若也生怕他不懂,又說:“我是真的怕你受傷,沒有敲門打擾到你直播也是我不對,我下次回家會留意琴房。”
鬱修眨了眨眼。
不管告訴自己多少次不要信,他的心臟此刻還是跳動得更快了一些。
他隻好用彆的言語掩飾:“我是想說,我站得腿有點麻……”
喬若也一愣。
他這才發現,從他最開始下樓去拿清潔工具到現在,鬱修還站在最開始被他拉過去的地方,沒有挪動過一點。
黃昏暖光不知何時透過琴房的落地窗灑入,切碎浮空的微塵,拉出青年修長偏瘦的身影。
即將落幕的日光溜進鬱修的眼底,照出乾淨澄澈的魂靈。
喬若也的心像是被這滿目的暖黃澆灌,悄無聲息地化開。
可下一瞬,心疼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絞殺著他的心。
他讓鬱修彆動,鬱修就真的一直沒有動。
鬱修從來都是這麼聽話,聽話到被忽略被冷漠對待,也在費勁力氣和世界和平共處。
他抓起鬱修的手,把人牽著帶出琴房。
一樓的楊叔聽到他們出門的動靜,探出頭來:“喬先生,小鬱,吃晚飯嗎?”
喬先生理也沒理他。
鬱修被牽著亦步亦趨地走著,楊叔出聲的那一瞬,他麵頰立刻染上下不去的紅,卻還是禮貌地朝楊叔揮了揮手。
“哦。”楊叔看懂了什麼,縮回頭,躲回廚房。
鬱修就這麼不明所以地被喬若也牽回臥室,來到飄窗前。
對方按著他的肩,讓他在飄窗上坐下。
他一言不發地照做著。
雙腿剛剛站得有些發酸,此刻得到了緩解。
喬若也揉了揉他的頭發。
“……嗯?”
因為他坐下了,他要看向對方必須抬頭,麵前的人卻同時意識到了這一點,反而稍稍曲膝,來到了和他一樣還稍低一些的高度,以眉目微抬的方式望著他。
天光逐漸暗下,喬若也進屋前隻開了門前的頂燈,微弱的暖黃燈光自後方飄來,鬱修迎著光源,低頭看著對方。
喬若也正臉都埋在背光的陰影中,深邃眉眼像是一幅暈染攤開的水墨畫,莊肅的神情全然找不出一絲平日裡的輕佻散漫。
鬱修仿佛坐在高高在上的懸崖邊,陌生,緊張,腳下一望無際的寬闊海域卻朝他敞開懷抱。
他數不清多少次仰望喬若也。
這人本就比他高一些,哪怕是稀鬆平常的對視,也是他來抬眼望去。
這樣強勢與弱勢的顛倒是從未有過的,鬱修手足無措,緋紅已經從臉頰蔓延至整個脖頸,連耳垂都塗了一層淡粉。
他窘迫非常地挪開目光。
那個寧願笨拙地打掃玻璃片也要向他證明一句話的喬若也格外陌生,眼前的男人更是不似真實。
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快。
可是……
一個已經枯萎的太陽如果稍微滲透出一點光線,他會毫不猶豫地欣喜若狂。
可若是太陽頃刻之間綻放出十成的明亮呢?
鬱修分不清——他此刻心臟的快速跳動,是源於期望……還是害怕?
不,不要信。
不要期望。
不要……
“你要乾什麼……?”他沒忍住問。
喬若也卻什麼也沒乾,抬眸看著他,喊他:“鬱修。”
鬱修又被喊回了目光。
喬若也鄭重地問:“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他其實不確定,這個時候的鬱修是不是已經想和他分手了——畢竟上輩子鬱修在之後不久就和他提了分手。
他從昨晚重生醒來就在潛意識裡逃避這一點。
獨屬於他的記憶裡,他已經違背鬱修意願整整兩年,如果再來一次還是一樣的情況,那他和一個卑劣的越獄者有什麼區彆?
喬若也靜靜地看著鬱修,等著鬱修的回答。
鬱修思緒輕輕晃蕩著。
他後背攔著趨暗的晚昏,身前迎著早夜的明燈,根根分明的長睫毛掛著光影,隨著他輕輕眨眼的動靜,一上一下著。
他一動不動地沉默了很久。
他沒聽懂這個問題。
——喬若也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呢?
他的喜歡每天都像漫天的星夜一般攤開在廣袤的宇宙中,等著喬若也來摘。隻是喬若也從來不摘。
喬若也不可能不知道的。
明明知道,明明從不回應,卻還要詢問。
原來是這樣。
他突然明白了。
連日的反常、消息的詭異……眨眼間都有了解釋。
他如釋重負。
他差一點又掉入同樣的陷阱中,自作多情地以為得到了回應,不知後方等待他的卻是日複一日的失望。
鬱修眼中困惑驟然散去,眼底清泉被徹底攪渾,浮出滿滿的自嘲。
喬先生這是給他挖了個完美的陷阱,想看他踏入虛假的感動之中,聽他狼狽地訴說自己早就被踐踏過無數遍的喜歡。
又是一如既往的惡劣而已。
幸好他沒有信。
那他隻要配合喬先生的惡劣就好了吧。
麻木在他心中蔓延,他的語氣卻是標準的乖巧與傾慕。
“喜歡。”
“我當然喜歡你,一直都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