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成想她這話剛出口,江知藍立刻用身體擋住弟弟,忙不迭地說道,“二娘子莫要介懷,我家阿弟成日在院裡,沒見過什麼女眷,多有失禮,還望二娘子……莫要與孩童一般見識。”
她這番話說的謹慎,望向溫綺羅的眼眸中多有驚懼,如同見到什麼洪水猛獸。
江秀才雖不以為然孩子間的事,可這溫二娘子是京城千嬌萬寵的世家貴女,若真得罪了,也怕讓溫大將軍與江家的聯係生分了些。故而忙道,“蠢物,還不快給二娘子請罪。”
“何須如此?”溫長昀正準備替那對可憐的姐弟說上幾句,就被溫綺羅的聲音打斷。
眾人都看向瓊姿花貌的女郎,隻見她款步姍姍,走至江知藍姐弟身側,“阿弟今年是何年歲?可開蒙了?”
江知藍猛地抬眸,與溫綺羅的秋瞳對視之間,滿是疑惑。
而江知禮這個小蘿卜頭,一時也沒反應過來,空氣陷入寂靜,落針可聞。
溫綺羅微微俯身,“倒是比去年長高了些,隻是太過精瘦了些。”
江知禮這才確認那這美人姐姐不是來責問他的,頓時皺成一團的小臉一鬆,“我吃的可不少,眼下年景不好,阿爹和大哥吃的,還沒我多呢。”
溫綺羅眸裡泛光,“阿弟年歲小,多吃些才能長得快。”
江知藍這時也回過神來,微微福了一禮,“多謝二娘子關懷……”
不成想溫綺羅卻拍了拍她的手,動作很是親昵,“你我都是自家姐妹,何須二娘子,二娘子這般叫,我名綺羅,我喚你知藍妹妹,可好?”
溫長昀喝了口茶,沒有做聲,反而遞給江秀才一個安心的眼神,孩子們的事,就讓他們自行去解決。
是以這一遭與往年都不一樣。這溫二娘子不僅沒有讓江家姐弟出醜,反倒是處處表現的溫謙端莊,拉著摸不著頭腦的姐弟二人去了後院敘話。
他們剛前腳走開,江秀才與溫長昀還在寒暄間,那墨袍男子早已換了一身新的行頭,一身洗的發白的粗布麻衣,背上背了些不知名的農具,朝著內廳匆匆而來。
唯有沿途的空氣中,還彌漫著溫綺羅身上淡淡的幽香。
這青年人生的身如玉樹,舉步生風,眉眼間與江秀才頗有幾分相似,來者正是江家長子,江知寂。
“知寂,還不快來見過溫大將軍?”江秀才笑嗬嗬的朝長子招了招手。
江知寂上前一步,默默地向溫長昀行了一禮,“將軍一路辛苦,我剛從地裡歸家,尚未修整衣冠……”
“無妨,無妨。”溫長昀爽朗一笑,目光落在江知寂粗糙的手上,又轉向他洗得發白的衣衫,心中五味雜陳。當年江尚一案牽連甚廣,他雖保住了江家這幾個近係親族,卻到底沒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大郎君平日勤於農事?”
江知寂微微頷首,並不多言,隻靜靜地站在一旁。
他品貌非凡,身形挺拔,雖穿著粗布麻衣,卻難掩一身清貴之氣,與這貧寒的農家小院格格不入。
溫長昀暗自歎息,若非當年之事,這些後生定然會有錦繡前程。
江秀才見長子拘謹,連忙打圓場道:“知寂這孩子,自小便不愛說話,將軍莫要見怪。”他又轉頭對江知寂說道,“你幾個弟妹正與溫二娘子在一處玩耍,你且梳洗一二,再去廚房看看可有什麼能招待將軍的。”
江知寂聞言,又向溫長昀行了一禮,便轉身去了後廚。
溫長昀看著江知寂離去的背影,心中思緒萬千。
當年江尚為自己頂罪,被朝中奸佞株連九族,江家上下數十口人,唯有蘭州本家因遠在邊境,又有自己死諫,才逃過一劫。
可就算如此,他們也受到了牽連,江秀才的妻子鬱鬱而終,江氏族人更是將與江尚有血親的江秀才一家趕出了祖宅,若非他暗中相助,隻怕這幾個孩子早已流落街頭。
溫長昀輕歎一聲,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卻覺得口中苦澀。
江秀才察言觀色,知曉溫長昀心中所想,便開口道:“將軍不必介懷,當年之事,我等早已放下。如今能在這蘭州府安身立命,已是萬幸。”
溫長昀放下茶盞,目光落在江秀才身上,見他雖形容憔悴,卻眼神堅定,心中不禁生出幾分動容。這江秀才,雖屢試不第,卻始終不曾放棄,如今更是獨自一人撐起這個家,著實不易。
“江兄,”溫長昀沉聲道,“當年之事,我心中有愧。你放心,隻要我還在一日,便會護著你們一家周全。”
江秀才聞言,眼眶微紅,他拱手道:“將軍大恩,江某沒齒難忘。”
兩人正說著話,江知寂端著幾碟簡單的糕點從後廚走了出來。他將糕點放在桌上,又默默地退到一旁。
“將軍嘗嘗,這是內子生前最拿手的桃花酥,每年我家大郎和大娘子,都會做上些。”江秀才指著糕點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
溫長昀拿起一塊桃花酥,輕輕咬了一口,隻覺得入口即化,香甜可口。他讚道:“夫人蕙質蘭心,大郎君兄妹亦是手藝不俗。”
江秀才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卻並未多言。
此時,後院傳來一陣歡聲笑語,溫綺羅清脆的聲音夾雜其中,如同銀鈴般悅耳。
溫長昀心中一動,放下手中的桃花酥,起身道:“江兄,我有些乏了,今日便先去客房歇息。明日再一道去城郊祭拜。”
江秀才連忙起身道:“將軍請便。”
江知寂得到父親會意,就帶著溫長昀往後院方向而來。院落狹小,他們走了沒多遠,就見溫綺羅正與江知藍、江知禮姐弟二人玩耍。
月疏星稀,夜色漸濃。
溫綺羅此時換了一身鵝黃色的尋常衣裙,青絲挽成環髻,手中的煙火棒正不停地閃爍著,映照在她姣好的麵容上。與江知藍、江知禮姐弟二人說說笑笑,與女使們一處玩耍。
江知藍衣衫樸素,眼裡也多是歡快。而江知禮這個小蘿卜頭,則是完全沒了心防,圍著溫綺羅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溫長昀看著這一幕,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暖意。他緩步走上前,溫綺羅見狀,連忙起身行禮道:“父親。”
溫長昀笑著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江知藍、江知禮姐弟二人身上,問道:“你們在玩什麼?”
江知禮搶著答道:“二姐姐買了許多煙火棒,我還沒玩過這麼多煙火棒。”他指著手中即將燃儘的煙火棒,興奮地喊道:“二姐姐,我的滅了!我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