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信的出現,打破了飯廳的沉寂。
江知藍瞥了他一眼,說道:“食不言寢不語,二哥怎的不懂規矩?”這話顯然是說給溫綺羅聽的。
誰料溫綺羅卻像沒事人一樣,樂得清閒,斯斯文文的用膳。
江知信見妹妹唬著一張臉,嘿嘿一笑,這才閉上了嘴。他吃飯的速度極快,不一會兒便將碗裡的飯菜一掃而空。
溫綺羅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江家三兄弟。
江知寂沉默寡言,舉止文雅,一副病弱模樣。江知信則粗獷豪邁,不拘小節,是個典型的武將胚子。上一世,她隻知曉江家大公子是個病秧子,二公子是個莽夫,卻從未想過要了解他們更多。
如今想來,若是想要查明當年針對溫長昀,要了江家六十幾口人命的幕後之人,單靠一個年過半百且不得聖心的溫長昀,雪恨之事就無從談起。
布局一盤棋,許要用更久的時間。這是上一世她一步步看著沈宴初走過的路。隱忍、蟄伏、逆天改命,將她溫家滿門當成踏腳石,他能做到的,自己亦能去做。
隻要想到有毒蛇虎視眈眈的盯著她所珍視的家人,哪怕一年,五年,十年,待得眼前的江家後生平步青雲,待得她與阿姐的婚事作罷,再許良人,她定能讓溫、江兩家得到一個不同的結局。
江知寂感受到溫綺羅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抬眼看了她一眼,撞上她探究的視線。
那眼眸,與在祖墳前一閃而過的凜冽殺意截然不同,此刻的她,平靜得像一汪深潭,讓人捉摸不透。
他垂下眼簾,掩去眸中深思,繼續扮演著孱弱的孝子賢孫,安靜地用著早膳。
用膳過後,溫長昀單獨叫了江知寂去書房。江知寂心中疑惑,麵上卻恭順地跟在溫長昀身後。
書房內檀香嫋嫋,書卷堆疊,江秀才一生致力科考,書房便也成了府中最重要之地。溫長昀坐在太師椅上,江知寂容貌俊秀,談吐不凡,頗有幾分儒將風範。若不是身子骨弱,他真想把他帶到軍營裡去曆練一番。心中不免惋惜。
“早些年聽你父親說過,身子骨孱弱,今年瞧著,倒是壯實了些。”溫長昀開口關切。
江知寂恭敬地答道:“多謝將軍關心,我的身子已無大礙。”
溫長昀點點頭,“你平日裡都讀些什麼書?”溫長昀問道。
“閒暇時,多讀些兵法韜略。”江知寂答道。
“哦?”溫長昀來了興趣,“可有心得?”
江知寂略一沉吟,仍是選擇藏拙。
談話間頗顯得對兵法一知半解,時不時多有對溫長昀的請教。
“不錯。”溫長昀雖未察覺他藏拙,可在這清寒之家,能讀過這些書且有些見解,實屬難得,“你未進過軍營,卻能懂其中之意,已是有幾分天資。”
江知寂謙虛地笑了笑,說道:“將軍過譽了,我隻是紙上談兵,雖向往沙場,可這身子到底是不爭氣。”
“阿寂,你莫要妄自菲薄。”溫長昀鼓勵道,“你天資聰穎,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江知寂垂下眼眸,掩蓋住眼底一閃而過的暗芒。
書房外,溫綺羅站在廊下,將二人的對話聽得一字不漏。上一世,她可從未參加過這孱弱郎君的喪事,如此說來,必是個長命的。
江知寂從書房退出來時,溫綺羅正倚在回廊的柱子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大郎君今日也有活計?”
江知寂腳步一頓,抬眸看向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他微微頷首,語氣疏離:“二娘子,我正要拿農具去田裡。”
溫綺羅上下打量著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大公子身子骨看著確實不大好,可要多注意保養才是,成日在田裡風吹日曬,麵色卻白皙如舊,可見是身子虛了些。”
江知寂輕咳一聲,用手帕掩住嘴唇,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病態的紅暈:“多謝二娘子關心,我家幾個弟妹行事多有魯莽,還望二娘子寬宥。”
“關心談不上,”溫綺羅走近他,在他耳邊輕聲道,“我隻是好奇郎君這病弱的身子,究竟能裝到幾時?”
江知寂身子一僵,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他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與溫綺羅拉開距離。
“二娘子說笑了,我這身子骨,雖是弱了些,卻也並非不堪一擊。”
溫綺羅看著他,眼中笑意更深:“是嗎?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她說完,轉身離去,留下江知寂一人站在原地,臉色不明。
待一出了府,江知寂就將隨身的暗衛喚來,吩咐道:“去查查溫綺羅,事無巨細,我要知道她的一切。”
“是,主子。”暗衛領命而去。
府內,溫綺羅的笑意亦在江知寂轉身的瞬間斂去,換上一副冷淡的麵容,如今看來唯有先從那兩個年歲小的培養起感情才是。
晌午日光正好,後院的石榴樹下,溫綺羅正帶著江知藍、江知禮玩起了投壺。
江知禮投壺的動作也帶著幾分灑脫,準頭差了些,卻也玩得不亦樂乎。江知藍則文靜許多,投壺的動作也顯得小心翼翼,投出的箭羽穩穩落入壺中。
江知禮正拿起一支竹箭,朝著不遠處的壺口投去。“啪”的一聲,竹箭落在地上,並未投中。他小臉一垮,有些沮喪。
溫綺羅見狀,笑著安慰道:“沒事,再來一次。”她說著,拿起一支竹箭,姿勢優雅地投了出去。
“嗖”的一聲,竹箭穩穩地落入壺中。
“二姐姐好厲害!”江知禮拍著手,一臉崇拜地看著溫綺羅。
溫綺羅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三郎若是想學,二姐姐教你。”
她的目光卻有意無意地掃過院門口的身影,正是二郎江知信。
他從院門口路過,看到這一幕,腳步頓了頓。他本是要去城西的武館,可不知怎的,腳步卻像被釘住了一般,怎麼也邁不開。他從未見過家中弟妹如此輕鬆愉悅的模樣。還有那溫家二娘子,記憶中的她,總是端著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讓他心生厭煩。
溫綺羅察覺到他的目光,抬頭望去,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江知信有些不自在,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二哥這是怎麼了?”江知藍不解地問道。
溫綺羅淡淡一笑:“許是有什麼急事吧。”上一世,江知信對她的態度也是如此,冷漠疏離,甚至帶著幾分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