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桌上擺著今日剛送來的桑葚,湯嬋把盤子朝湯母推過去,“挺甜的,您也來一些?”
湯母沒動,隻冷眼瞧著她質問道:“你做了什麼手腳?”
湯嬋叫屈,“您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那麼大能耐,能指使動人家算命的大師?”
她確實指使不動人家相國寺的住持,湯嬋也不算說謊。
已經漸漸熟知她本性的湯母卻不買賬,“你肯定做了什麼。”
她再怎麼也想不到,湯嬋能膽子大到指使龐逸去找解家人,讓龐逸的舅舅去“安排”合婚的結果。
但湯母直覺湯嬋絕對不無辜,她指著窗邊繡架,紅綢上頭的鴛鴦圖案跟她兩天前來看時對比,幾乎一模一樣,“你早就知道婚事不會成,所以你這些日子絲毫不慌,我讓你繡嫁妝,你也隻是做做樣子給我看!”
一邊說著,她的眼淚流了下來。
湯嬋沉默下來,再也擺不出嬉皮笑臉的態度,想要說些什麼,張了張口又咽了回去。
湯母淚流不止,她心中有辜負老夫人的愧疚,有湯嬋不聽話的憤怒,但更多的,是感知到自己掌控不了湯嬋的無力。
她再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她那聽話、順從、貼心的女兒已經不在了。
老天爺怎麼會這樣對她?
湯母哭泣女兒的再一次死亡,湯嬋遞上手帕,沉默地待在一旁。
很久之後,湯母才疲憊地開口道:“你究竟想怎樣?”
湯嬋輕聲道:“我隻想過些輕鬆日子。”
什麼叫輕鬆日子?
湯母隻覺得疲憊,她是管不動麵前這個人了,淡淡道:“老夫人交代,近來侯府去參加宴席,你也跟著一起去。”
這是要趕緊找一戶人家把她嫁出去了,湯嬋輕輕應了一聲。
湯母說完就要走,湯嬋想要起身相送,卻被冷著臉的湯母拒絕。
湯嬋知道她現在做什麼都是火上澆油,也隻好目送湯母的背影離開,等湯母情緒冷靜下來再說。
另一邊,從福禧堂出來的侯夫人滿心不愉地回到院裡。
潘媽媽察覺到侯夫人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奉上茶,“夫人消消氣,可彆悶壞了身子。”
侯夫人哪能不憋氣?
堪稱完美的算計功敗垂成,侯夫人實在難受得緊。
大丫鬟彩霞見狀,遞上一遝帖子,“夫人,這是今日收到的請帖。”
侯夫人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她暫時壓下心思,接過這些帖子,“可有重要的?”
春暖花開,各家都開始辦宴,侯府每日都會收到許多請帖,自然,各家交情厚薄不一,有些必須要去,有些送禮即可,還有些不必理會。
彩霞已經篩過一遍,“富寧侯府的老夫人後日過壽,莊華長公主三日後辦花宴……”
莊華長公主?
侯夫人動作一頓。
她眉頭微動,若有所思。
片刻後,侯夫人像是想通了什麼,身體放鬆眉頭舒展,吩咐道:“你去湛露院走一趟,三日後莊華長公主的花宴,讓表姑娘一塊兒去。”
潘媽媽不知道侯夫人想到了些什麼,隻覺得侯夫人好似情緒突然好了不少。
她一邊猜測一邊應下,“是。”
“二爺,事情都辦妥了。”
大理寺衙門前,解瑨剛出來,捧硯便轉達了相國寺傳來的消息。
解瑨點了點頭,彎腰上了軟轎,“回府吧。”
轎子走得又快又穩,直到路過一處無人小巷,轎子突然停了。
“二爺,”外頭傳來捧硯的聲音,“有位大人攔轎。”
轎中閉目養神的解瑨睜開雙眼,伸手挑開青色杭綢麵的轎簾,認出了來人,“葉兄。”
攔轎之人是通政使司的葉大人葉盛,兩人雖差了些年紀,交情卻十分不錯。
葉盛拱手回禮,“解賢弟。”
解瑨的轎子還算寬敞,葉盛抬步上了轎子,將袖中一封折子遞了過去。
葉盛湊近低聲對解瑨道:“今日遞進通政司的折子,我瞧見就截了下來,還未呈送內閣。”
解瑨眉心一跳,接過翻開一看,竟是嶽父許正儒奏請立大皇子為儲君的折子。
他心下一沉。
解瑨將折子收了起來,對葉盛拱手,神色鄭重,“我欠葉兄一個人情。”
“好說,”葉盛擺擺手,“隻是我能截一次,卻不能截兩次三次,解賢弟還是儘快同家裡人說明厲害才好。”
解瑨微微點頭,“多謝葉兄。”
葉盛拍拍他的肩膀,下轎走了。
捧硯一直候在轎邊,感覺到氣氛不對,始終未敢開口。
片刻後,轎子裡才傳來一聲語氣淡淡的吩咐,“去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