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並未再解釋,而是問道:“你回溯了多少次時光?”
少女掰著羊脂玉般的手指頭數了起來,數了好一會兒才苦著臉道:“好多次,記不清了。”
陸淵注意到了她掰手指的動作。
“看來夫子教了你不少東西。”
“嗯呢!”少女含笑點頭。
她無數次回溯時光,沒有再隻練習師父二字,爹爹教了她很多東西、很多道理。
陸淵看著少女的笑顏,默不作聲。
提到夫子,少女卻沒有悲痛之情,足以見得她真的回溯了很多次時光,所有悲痛與懊悔都在無數次回溯中煙消雲散。
隻是她沒有將任何一次回溯的時光映照進現世,未能映照進現世的時光便永遠隻能是虛幻的。
所以一切都沒有變,夫子還是死了。
可它們存在於少女的記憶中,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真實。
陸淵沒有親眼見證少女經曆了什麼,但對他而言,很多事情並不需要答案。
觀一葉落而知秋臨。
經曆的多了,很多事物隻憑細枝末節便能得知全貌。
現在他如此,過去的他亦是如此。
遺留的時光權柄隻有他一人掌控。
就算身處幾日前,隻要少女表現出異樣,他一樣能猜到今日之事。
重複再多次都是如此。
他不曾穿越時光,可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他麵對同一件事隻會有一個選擇,正是這種對自身的了解,讓他能輕鬆推演出有關自己的過往和將來。
配合其它時間線的自己行事並不困難。
所以少女才會認為陸淵也隨她一起回溯了時光。
在那人還未掌控時光長河之時,陸淵沒少與時光逆行者博弈,其繁雜程度遠超如今。
陸淵再次輕輕抿了一口茶,又問道:“你叫什麼?”
少女目光在師父略顯平凡的臉龐上流轉,帶著俏皮的笑意道:“我年幼時的名字是李依依,但現在和往後我都叫李陌念。”
依依是父母為她取的,陌念是師父為她取的。
在回溯時光中的某一段,爹爹親口向她解釋了‘陌念’之意。
她的父母如今都已經離去,可是師父還在。
陸淵頷首以示知曉,目光越過李陌念看向夫子之墓,平靜道:“你父親要出來了。”
“啊?”李陌念疑惑回首,映入眼簾的畫麵卻讓她呼吸一窒。
隻見狗蛋雙目赤紅,淚如泉湧,如瘋魔一般赤手挖掘著她父親的墳墓。
墳土已經被挖開了一半,狗蛋稚嫩的十指也已經沾滿了混合著鮮血的泥土。
即便父親的墳頭被挖開,李陌念也沒有生氣。
在無數次回溯中,她早已經了解了這個給自己爹爹送兔子的男童。
她的悲痛與懊悔被時光撫平了,可狗蛋沒有回溯時光的能力。
他不曾像她一般一次又一次回到原點與夫子朝夕相處。
亦沒有海量的時光為其抹平心中傷痛。
於他而言,夫子死了便真的死了。
世間唯一真心待他的人永遠離去了。
他的狗窩還在,但再也沒有了家。
從此再無人問其冷暖。
李陌念邁著輕緩的腳步上前,她沒有如之前一般以靈力定住其身形,而是伸出玉手,輕輕將按住狗蛋滿是泥土與鮮血的手掌。
她看著狗蛋,聲音輕柔道:“彆這樣,夫子真的死了。”